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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格尔的“艺术分类”看
黑格尔的艺术观不同于海德格尔的艺术观,黑格尔的“艺术”主要是指艺术作品,这和他的实体思维相关。海德格尔的“艺术”是指一种最典型的“存在”的“显示过程”,体现的是非实体性,关系中的实在(对象)。
黑格尔将艺术按其历史发展次序分三类:象征艺术、古典艺术、浪漫艺术。其中,浪漫艺术在他看来最高,也是“最后的艺术”。浪漫艺术在黑格尔同样按历史顺序分有:绘画、音乐、诗歌三门。其分类排次符合西方艺术发展的史实。黑格尔认为,艺术发展到了诗歌后,艺术就会消亡,被哲学所代替。黑格尔的哲学是西方传统主体性哲学的集大成,也是“最后的殉葬者”。这我们从他对艺术的预言也可以看得出来。艺术(哪怕是西方艺术)并没有像黑格尔所预言的消亡而让位于哲学,相反,他的哲学却消亡(被超越)了。
为何黑格尔说,到了诗,艺术就消亡呢?在我们说,诗是语言艺术,用的是语言材料,这语言的地盘在黑格尔看来,应该是哲学或思想的地盘,思想多厉害,当然要排挤诗歌出“理想国”啦。黑氏的哲学是柏拉图哲学的一脉相承。
我们说,把语言看作至高无上的东西,和把思想看作至高无上的东西是一回事,都是把它们实体化。语言主体与思维主体是可置换的“一表一里”的一回事。
有意思的是,黑格尔说的“由画——而乐——而诗”的艺术历史演进情形与中国历史上的艺术演进情况不相符或者说大体相反。中国古代艺术是由“音乐——而诗歌——而绘画”,这一历史轨迹的与西方不同是很分明的。黑格尔把与声音相关的音乐、诗歌看得相对重、相对高,认为它们的精神性高于绘画。绘画在他看来是物质性较强的精神性较低的艺术,相比之下,音乐次之,诗歌再次之,诗歌的精神性强于绘画、音乐。但中国的这种情况却显得很“唯物”,物质性较强的绘画(如文人画)是最后、最高的艺术,中国画是最终代替中国诗歌的历史主流艺术地位的。绘画是无声的视觉艺术或空间艺术。由中国的情况看,艺术的发展是由有声艺术——到无声艺术,由时间艺术——到空间艺术,达到最高境界。黑格尔的编排与西方艺术史实正与此相反,是从“无声艺术——到有声艺术”,“由空间艺术——到时间艺术”,最后到有声语言艺术的诗歌,然后,由哲学代替诗歌,最终只剩下“有声的哲学”(“语音中心主义”的哲学)。
其实,就哲学需要“静思”来说,是排除声音为好,或远离声音为好。但就西方哲思靠的是声音符号的表音文字来说,对于“静思”是不利的,有碍于思,这样其思只能是在表音文字的“干扰”下的“声思”,而不是“静思”。中国人似乎很早就发现思要“静思”。老子说“大音希声”、“大道无言”。因此,在象形表义文字的条件下的“中国思”可以说是相对“纯粹”的“静思”(哲思)。(由此我们说,究竟是中国“有哲学”还是西方“有哲学”,据此似可看出某种泾渭。)以上无疑与我们解读黑格尔的艺术分析相关。
绘画是无声的。中国文人画是经过“有声艺术”的诗歌,还有“诗的思”的中国哲学的“洗礼”而产生的无声艺术,就其是“诗性思维”的产物来说,可谓比“有声哲学”(中国哲学也是有声的)还要“纯”的“思的形式”。这在我们看,就是中国艺术代替诗歌的主流艺术地位的不是哲学而是绘画的缘故。
诚然,哲学是在语义层面上操作,但从中国文字“象形”,并且相对“无声”来说,中国人“因形会义”,义(形上之义)与形(形下之器)的关系思维就因为“无声”而具有了直接的“在场”性,与人的存在状态不相分离,粘连一体。在此基础上的思维方式,也就保证了“天人合一”、“情景合一”的“有机整体性”,而“意义世界”或“语义世界”的展开,就成为在“有机整体”的生存世界中的“自由选择”或“随机取值”的过程。中国文人画之谓“写意”文人画,其“写”的“意”就是这个过程中的生生不息之意、生意。这个“意”,无疑不是语义实体之意。语义实体之义,在中国古人看来毕竟是“小意”(“小言”),而不是“大意”(“大言”)(庄子有大言、小言之分)。“大意”即“天意”。中国文人画要“写”的是“天意”,不是“人意”(“小意”、“小言”)。这个“天意”是以“立象尽意”的,在中国文人画中就是“象”或“意象”。这个“象”是超越了语言艺术或“语言的哲学”的,或者说它是落实“语言的哲学”的。一句话,中国文人写意画是落实哲学的文化形式。其落实哲学,并不意味着哲学消亡,更不意味着艺术消亡。而是:哲学在艺术中,艺术体现哲学精神,二者相得益彰。哲学与艺术的矛盾在西方体现得突出,而在中国,二者是“亲如一家”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