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尤其是洛杉矶，把人人都逼成司机，确实蛮不人道。在下不才，屡次考车竟都未能通过，惨了我的朋友，年不分老幼，性别不分男女，地位不分尊卑，只要和我见面，都得给我当司机。最夸张的是昨天一位年逾九十的竟然也给我当了司机，实在罪过。

这位老先生名号黎锦扬，唯一一位剧作在百老汇演出的华人作家，《花鼓歌》在百老汇一演就是五十多年，至今不衰，老先生的稿费也一直吃到今天。其兄黎锦光更是大大有名，《夜来香》、《梅兰梅兰我爱你》等名曲就是其兄所做。是李香兰，邓丽君的成名曲，好象也是唯一跻身全球通俗歌曲排行榜的。总之昨天与锦扬先生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聊天完毕老先生提出送我回家，我坐惯了朋友的便宜车，也就答应了。

出得门来，发现老先生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方觉此事有些不妥。唉哟，先生这么大年纪了，行吗？上得车来，总觉这车与别的车不同，处处透着古怪，一看居然挂了残疾人牌照，咦，老先生不残哪？再想想，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开车，大抵比一个残疾人也好不了多少，理应受到特殊照顾。眼见黎先生半天摸索不到系保险带的扣儿，心中不忍更加剧，干嘛要老人家送啊？不如自己走路回去呢。好容易把车发动了，黎先生一句话更让我胆战心惊，“警察告诫我不要开车了，因为我车祸出得太多了”。哎喲，我赶快叮嘱，“那您开慢点，别急，别急。”

我们的车果然以自行车的速度缓缓向前滑行，转弯的时候也不管线在哪儿，反正转到哪儿算哪儿。黎先生的太太是一个美丽非凡的美国女性，不幸八年前去世了，临终嘱咐老伴儿永远不要左转，因为老年人开车出事主要是在左转，三个右转就相当于左转，麻烦点而安全系数大。偏偏昨天频频遭遇左转，老先生一边左转一边念叨：我没有听你的话，请您在天之灵原谅我吧```````

我说，你老还自己亲自开车，真是不简单啊！黎先生说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车了，到哪里都是别人来接。想想是啊，以黎老的才华成就地位，在华人界早就属翘楚地位，怎么还会自己开车，偏偏我这冒失的家伙，竟让多年不碰车的老先生给我当司机！实在罪过。

一路风险一路惊，在愧疚不安中总算到家了。

古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在中国一个古稀老人已是儿孙满堂，左搀右扶了，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在黎先生面前都是晚辈，我却让这个九十岁的老人给我当了司机，实在有点传奇。我发现美国的一个特点是老人特别多，前天和一个八十七岁的老人共进晚餐，昨天又和九十岁的老人一起饮茶，连六十岁的都算青壮年小伙子了。反正我见到的比我年轻的人寥寥无几，弄得自己总认为自己太年轻。还有一个特点是，这里的人不管年纪多大，均还有梦，黎先生在筹划在洛杉矶某剧院演出话剧，邀请我编写剧本并出演角色。他在送给我的书上说：“希望在文艺上合作，一起打天下”！看看，九十岁了业已功成名就了还要继续打天下呢，我辈岂可懈怠！如此，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可迸发夺目光彩，与年龄无关，由此我亦可悠然眺望我的老年。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比我年长五六十岁的前辈顶着呢！还早，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