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说文写字（冰河）
(2016-12-08 10:13:58) | 分类： 短篇小说 |
隔着屏儿，悄悄听着他们在画堂里说话。
冰河想：我还是不要太喜欢你吧！
她这样想的时候，脸上掠过一抹羞涩。把头低下来，想象着他在人群中的样子。
其实，他也算不上是人群中最俊俏的，也算不是是最伟岸高大的，青青竹子嫩如笋，也许那些沉稳不过是岁月的沉淀和家教，有时看他那好奇又有点专注到傻乎乎的表情，冰河深心里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是啊。还是个孩子。
当她在做女红时，和嫂子说起时，嫂子呸了一声：“男人们都一个样，在外面装得特象那么一回事，到了你面前，就是个孩子，常讲些孩子气的话，常耍些孩子气的手段，你得哄着他。你哥就这样！”她最后不忘加上这句，然后一张憨实的脸上挤出咪咪的笑颜。冰河就忍不住地笑了。
他总是隔三差五地来。父亲接待他。母亲看到他就舒服。而冰河听说他来了就心慌。正和父母说话呢，猛听得哥哥在外头和他说话的声音，冰河就象一条跃鲤一样跳起来，扑入了屏风内的那道内阁。父亲母亲一般这种时候总是要相视笑她的。
其实父亲虽然满意于他的人才，对他的家风却不甚满意，尤其对他的母亲不满意。就是母亲十分喜欢他的一表人才，还是个文生，每回他来，必定怎么都要弄出一餐好饭来款待他，并且怎么看都看不够。
有一天夜里，她听到父亲有点忧思地说：“内啊，伊今天向我开口了，我很想把咱冰河许给伊，可是伊那个母亲为人挺自私的，咱冰河老实，我怕过去了受欺。”
她一听心就扑通扑通的了，百般柔情夹杂的，脸上又觉得烧红。却听母亲说：“我也知伊那母亲为人挺刻薄，但是，这么好的小伙，我是看他有前程的，凡事忍忍，熬过了富贵自然来。”
父亲又说：“他家虽说从前也算得是大户人家，如今却是没落了，好象也没咱家殷实，冰河我心疼，受了寒受了饿，要我老命！”
母亲又说：“又不是嫁他家，是嫁他。”
事也就这样落定了。冰河三天后呆呆对着镜子他送过来的一只手镯看自己的面如桃花，“怎么，我，这就是他的了！”
冰河嫁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他事实生活有多拮据，看着他父亲为他置办的那个小小的新房，除了床铺，连个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他曾经说的那个所谓的衣柜，不过是三个空箱子改造成的。冰河感觉自己成了住寒窑的刘彩娥，而他成了住寒窑连片猪肉都没有的吕蒙正。她有点想哭。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跟她一笑，她心就软了。
她于是成了他的娘子。
新婚自然燕尔。何况两情相悦。他总说她长得就象月亮一样。其实，他这句话是学的她的父亲的，她的父亲总逢人就说：我家冰河是天上的月亮，不是那么容易摘的。
他到底把这个冰河月亮捧回家了。他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连饥寒都忘了。
成家了，自然是要有担当的。何况接下来冰河连着生的孩子都是女孩子。父母亲都嫌。为躲避被责和看冰河被责，他努力去找事做。
一边找事做，他也一边读书。他想着，他怎么也得成个吕蒙正什么的，好搭救我家的刘彩娥出寒窑。
冰河连着生了四个女儿，也被婆婆折磨到眼中无泪了。她只是忍受着。二女儿出世不久。父亲也一病归了天，那对她的打击是大的。母亲来看过她几次，看到了她的贫寒，有些后悔没听丈夫的，把她许与了他。但是看到女婿的刻苦，又不忍责怪他。因为生的都是女儿，冰河在这个家总是最后一个吃饭的，吃的都只是米汤，常常饿得发昏，还要做家事。一闲下来婆婆就骂。
好歹那一天，他榜上得名了。一下子象从地狱到了天堂。他把她和四个孩子带离了那个寒窑，可以从婆婆的刻薄声中逃出来，冰河又变成了一枚美丽的圆月亮。
她在他为她们母女置办的那个家里，幸福地操持着。真的变成月亮了，一天天地饱满着。他也心满意足于自己终于从父母的翘盼里成名成才，被人尊重。想起那些贫寒的日子，两人格外珍惜如今的这个世界。何况，四朵娇花是越来越可爱了。尤其大女儿，几乎也要成为女秀才了，终日以书为伴，那模样，越发出落得也如月一样。
日子就这样在幸福中轮转。他的父母相继离世了，孩子们却也长成了。
轮到他和冰河来当岳父岳母的时候，他有点不习惯。他不知道要怎么为孩子们择偶，因为自己从前的贫寒，他就想，怎么都得给孩子们找到富裕人家中去。
大女儿是找到富裕人家了，也算杏林中的体面人物，只是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让人头疼。偏偏大女儿是女秀才，受不得半点不厚道。自己休了人家回来了。这真是千古奇闻，人家是男的休女的，她却以女儿之身，自己修了休书，生生就回来了。
大女儿小时弱，长大了才显出与众不同，让他很是伤心又觉没面子，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冰河也莫可奈何。她总想：我这样的性格，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我这么会忍，我的会读书的女儿怎么反倒不会忍。她很是痛心疾首地骂了大女儿好多回。大女儿的小妹妹们也不能理解大姐姐，然而，就这样了。
他的仕途也正不顺着。那一天出巡，突然就病了下来。不久突然又离世。谁都想不到他会这么早就离世。他的那个疼他以他为荣的丈母娘为此痛心疾首，都说是大女儿的离经叛道害了父亲。大女儿自然是孤单的，只有冰河，虽恨这个女儿，毕竟心头肉，母女还是相依了下来。
世上总没有永远的寒冷，何况，大女儿是一簇火，慢慢的，这个家也就暖了起来。冰河总记得他走之前听了会了凡先生的故事，叹息着说：“也许是因为我的选择错了，才造成了孩子和我的不顺。不该只想着给孩子们找富裕的，而应象我们当初一样，虽贫，有情有爱，就风雨无阻走到了现在……我也不该去追逐名利，终究都是虚……”
他说完就去了，冰河心若死，佛法救回了她。孩子们的爱救回了她。
她又想起年轻时坐在屏后阁内听他和兄长父亲谈笑的声音，那有那些丝弦，潮音……烛光里的夜晚显得多么宁静美好，纵是有贫寒，也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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