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寺庙

 

 

郑小驴

 

 

 

 

我喜欢雨后初霁的时候，那时毛茸茸的乌云已撤退，天空豁出一道口子，抬头必会望见偌大的一碗碧空，湛蓝湛蓝，洗过似的。小时候在春天的郊野采摘豌豆，突然就听见飞机的轰鸣声，抬头便望见小小的飞机拖着洁白的尾巴在蓝空中往西而去。心生惆怅。顿想，若它掉下来，看看里面坐的是什么人，那该多好。那是邪念丛生的年代。小小年纪，忌妒别人的幸福罢了，至少那时认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飞上蓝空。

 

 

云南临沧郊外有一座小寺庙，叫什么我也忘了，建在傣族寨子当中。那天我们去，也是雨后初霁时分，停车在庙中躲雨。空气清爽，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芭蕉叶上，悦耳动听。那潮湿的天井上爬满了碧绿的青苔，抬头看是被飞檐切割的一块不对称的天空，乌云密布，暴雨下得正欢。一群十岁上下的小僧侣们光着脚丫子在寺庙中乐坏了。这边很少有外人来，我们那次特意来拍素材，端着设备，一番专业人士打扮，他们饶有兴趣地把我们当成河马和熊猫一样看了。于是给他们拍照，齐刷刷站三排，还有些女孩儿，神态各异，脸蛋普遍“有点鲜艳有点脏”，有挠头的，有抓腮的，有挤眉弄眼的，疑是进了美猴王的花果园。拍完，嚷嚷着簇拥过来要看照片。尔后便有傣族的妇女趁下雨的空闲，教他们跳舞。傣女的筒裙跳起舞来，婀娜多姿，轻柔摇曳，没一点尘世的烟火气。小僧侣们歪歪斜斜地跟着依葫芦画瓢，跳了几下，嬉笑着跑去敲大鼓去了。

版纳这边信奉的是小乘佛教，家里以送小孩进寺庙为荣，僧侣是很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普遍比较高。待他成年，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庙里，也可以还俗，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泰国、缅甸、老挝等国家也一并如此，都信奉小乘。

暴雨终于算听了，重回人间的阳光在渐渐挪开的乌云边上镶了一道金边。站在天井中抬头，只见大块大块的乌云席卷而逃。天空湛蓝如洗，如婴儿般圣洁，只怕小时候见过的那回也没这么蓝过了。那些小僧侣们在寺庙的大雄宝殿内打地铺。午饭后蹦蹦跳跳的钻进各自的被窝里，开始午休。并不睡，相互取闹，顽童可爱，师傅们也不怎么管教，由他们去了。只有大点的僧人才干活。有回看见一寺庙在扩建，工人大多数是僧侣。和水泥浆，挑砖，砌墙，样样来得。累了就打开水龙头冲凉，露出健硕的肌肉。很多人成年后是要还俗的。他们并不认为还俗不好，通常寺庙像是一所学校，成年后就毕业了。毕业后当然得走出校门的，对他们来说外边的世界还很精彩，才刚刚开始呢。

 

 

 

 

2012-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