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我的故事 |
某一天她和父亲坐黄包车前往乐老师家,到了乐家大门口,发现有另一位访客尾随而至,经过主人的介绍才知道那就是开了第三眼的朱仲刚大夫。这位信奉天主教的留德西医最初和乐老师习拳为的只是强身,没想到练了几年后某日在上海的电车里突然看见挤得像沙丁鱼的人群缝隙中,居然夹杂着五颜六色呈气体状的怪东西。他发现如果有人到站下车腾出一些空间,这些气体就会变得胖一点,如果空间很窄,它们就变成了狭长形。下车时他突然有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不久就大病了一场,从此随时可以看见另外一个次元的存有。他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师,老师要他不必担忧,也无须执著,这只是阴阳眼开启的现象。后来朱医生不但开了阴阳眼,同时还能看见人体的精微组织、内脏和灵光等等;身边的人昵称他为“X光眼”。其实朱医生和母亲相遇的那一天,他的黄包车就在父母的车子后方,他透过车板看见母亲脊椎的下半截有一段香烟大小的白色气体正在不停地跳动。根据他的经验,许多怀了孕但即将流产的妇女,身上都有这个现象,于是他很审慎地提醒母亲千万要留意保胎。母亲说她听了心底一寒,不久真的流产了,胎儿和鸡蛋一般大小,总共流了两胎,到第三胎才保住了我。
直到今天朱医生可能都还健在,高寿应该已经九十多了,是上海受人尊崇的医界导师。一九九三年我的一位满族兄长广树诚曾亲自到上海探访过朱老先生。树诚是台大法律系毕业、进哈佛研究民族学的知识分子,一向对人类潜能怀有高度的兴趣,他在上海见到朱大夫时第一眼的印象和母亲当年的感受非常近似。母亲说朱大夫的长相活脱是一尊佛像,树诚则说朱大夫到今天都称得上是标准的美男子,不但相貌堂堂,还有一股谨言慎行的谦和正气。树诚请教他有关眼通的问题,他十分低调地承认自己确实能看见人体的灵光,从光的颜色和强度可以判断身体的健康状态与精神修为的境界。
他说此生他见过三个人的灵光令他印象最深,一是他的乐师母(竟然不是乐老师),二是田耕莘主教(耕莘文教院的创办人),三是他留学德国期间在巴黎的地下铁偶然瞥见的一名女瑜伽士。他说师母的光能照射到屋外,田主教的光弥漫着整间教堂,而那名坐在地上看起来像游民的女瑜伽士,灵光竟然照亮了整个地下铁的通道。树诚问他灵光的强度是否与功夫的高下有关,他的回答是:无关。他说灵光的强弱取决于心量的大小,而心量的大小又和精神修为有关;执意练功之人心量反倒不见得宽广。
文革期间除四旧,朱大夫遭到严刑整肃,当他的肉体实在无法承受痛苦时,就把精神贯注于上方的一幅画,皮肉的痛苦便因而消除。树诚问他当时是不是灵魂出体,他并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但也没有否认。母亲过世前回过上海,她从朱大夫那儿得知乐老师当年死的时候非常痛苦,长期练硬功与不倒单,他的气整个儿结在下腹,临终时气散不掉,肠子绞成了一团,等于在自体的绞刑下惨烈身亡(二〇〇六年三月底我得知乐老师真正的死因,但不宜公开)。这段不幸的往事令我不禁深思起朱大夫对精神修为与刻意练功的那番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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