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整理文件夹，看到两篇若干年前写的随笔，一读，哇，还有点儿犀利的嘛。看看我现在的文字多平和，我看好几位网友评价说，看我的文章就像听隔壁大姐（或大妈）聊天。显然昔日的伶牙俐齿已经被牙龈炎收拾没了。

说到牙，还要说说上篇博文，真没想到牙疼的人那么多！我总结了一下网友们贡献的各种经验（包括发纸条给我的，写邮件给我的）：第一，刷牙要执行三三制，即每日三次，每次三分钟（某医生家属发邮件叮嘱，我估计能做到的同学不多）；第二，不仅仅刷牙，有条件的还应去医院定期洁牙（有海外朋友指出，估计能做到的也不多）；第三，可以用白酒漱口抑制牙龈炎（有网友提供，未经医学证实）；第四，可贴土豆片在牙床处止疼（有网友提供，没试过）；第五，彻底拔掉智齿（有两位年轻童鞋介绍，可是，牙龈炎和智齿有关系吗）；第六，赶紧存银子成立牙齿专项基金；第七，这个是我自己的做法，在卫生间放一小瓶盐，随时用盐水漱口。

第八（第八特意另提一行，因为我很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它是我家钟点工提供的，她曾经牙疼的打滚儿，后来一个乡村医生叫她弄一坨清凉油，含在肿痛的牙齿上，半小时后漱口，居然很快就消肿止疼了（千万不要让牙医看到啊）。如果实在有疼得厉害的，可以试试，我想清凉油没有毒，顶多就是拉肚子吧？此条有风险，采纳需谨慎。

最后谢谢各位的关心，我的牙已经不疼了，总算治好了。

下面重贴我的“雄文”，怀念曾经犀利的年代。

    回不回家由你

    晚上看电视，看到一个谈话节目，话题是关于女人回家。在此之前也在报上看到过类似的讨论，觉得很无聊，不想理睬。但因为嘉宾中有一位是熟人，就忍不住想听听。不想不听还好，一听真是憋气。主持人和嘉宾均为男性，讨论的倾向性是明显的，既女人应该回家。就连我那位熟人，作为惟一的反方也只是说，现在让女人回家还没到时候。这也罢了，男人嘛，对女人指手划脚已成习惯。我也习惯。生气的是他们所说的理由，他们居然认为让女人回家还是不回家，关键在于女人所嫁的男人的经济情况，即该男人挣的钱要是够养活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就应该回家：该男人要是能力有限，这个女人就应该继续在外面奋斗：更为荒唐的是，有人还提出男人可以给回家的女人发工资。

    这真是既糟蹋了男人也糟蹋了女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都跨入了2 1世纪了，还会有人提出并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更何况在中国，讨论这样一个话题是十分奢侈的。我想，它首先是对无数失业女性的不尊重，她们不想回家却不得已地回家了，她们辛酸不已却被人罩上了全职太太的光环：再者，它也是对广大农村妇女的不尊重，她们还从没享受过工作的美丽和快乐，她们一辈子埋没在繁重的毫无创造性的家务劳作中，却被认定拥有了女人最好的生活方式：第三，它还是对那些离异女性或者说单亲母亲的不尊重，这些女人害怕回家，不敢回家，她们只能把家扛在肩上，而不敢把自己撂在家里；最后，它也是对在各行各业做出了突出成就的(即没有回家的)女性的不尊重，好像她们的工作仅仅是为了挣钱，仅仅是因为没能嫁给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男人。

    我不否认现代女性中有人愿意回家，愿意做所谓的“全职太太”，但这只是女性对生活方式的一种选择，而并非惟一的选择，更不是最佳的选择。因为如果你去问那些所有工作着的女人，工作真的仅仅是为了挣钱吗?我相信绝大多数女人会告诉你，工作着是美丽的。尤其是那些在工作中干出了成就的女性，那些充分展示和发挥了自己才干的女人。你再去问问那些已经做了全职太太的女性，她们真的觉得很幸福吗?

    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

    而眼下这个话题，只适合于那些丈夫十分有钱、自己又没有一份热爱的事业，且喜欢舒适生活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占中国女人的几分之几呢?我愿意算一算：先除去百分之八十的农村女性，城里女性中再减去失业的、离婚的、丈夫收入低的，等等，算下来，能占女性的百分之五就算多的了。为什么我们不把关注的目光投向那些需要关心的大多数，而要投向已经生活得非常舒适的少数人?

    说到底，这个话题最不能让我接受的，就是它对女人的不尊重。女人回不回家，让女人自己来决定。这本是一个十分私人化的事情，把它作为社会问题来讨论，无论怎么谈，都只能表现出对女性的不尊重。

    [附记]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我的这篇文章被大量引用，但观点却完全相反，说“女作家裘山山撰文说，女人是否回家，主要是要看她丈夫挣的钱是否够养家”。这真让我哭笑不得，不知该上哪里去澄清。我的文章恰好是反对这个说法的呀。是哪一位记者如此断章取义呢?而且“取”得这么“绝”?我不管他(或她)的本意如何，对我来说都太糟糕了。

    在此郑重说明。

                                                           2001年12月31日

    我宁可你说我不贤惠

    有一次大学同学聚会，说起校园往事，一个年纪较小的男生跟我说，你在大学里还帮我缝过被子呢。我无比惊奇，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好事。但另一个女生也证实说，确实缝过，我和你一起去的他们寝室，你当时是团支书嘛。这样一说我相信了，但还是感到意外。

    之所以感到意外，并非我从不帮助人，乃是因为缝被子是我最痛恨的事，我自己的被子都恨不能找个人来帮我缝。这种痛恨一直延续到结婚后。我记得那时候每每逢缝被子，我都如临大敌，先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再做一些辅助工作，比如泡上一杯茶，然后打开录音机放上好听的音乐。但仍是痛苦万状。光是把被里被面棉絮这三层铺整齐，就得花去我半小时。接下来不断地被扎破手指，不断地发现缝错了。那种恼恨，真令我的细胞大批死亡。等被子缝好，做什么事都没心情了。我相信那些唠叨的女人，蓬头垢面的女人，脾气暴躁的女人就是这样诞生的。所以一等发现有了被套，我真是喜出望外，不但马上买了两个，还把家里原有的被里被面全改成了被套。不能改的，比如那些缎子被面，就统统压进箱底。

    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被套，尽管它不是高科技，但非常伟大，非常了不起。仅此一举，就解放了多少如我一样痛恨缝被子的女人哪。

    还有洗衣机，还有绞肉机，还有燃气炉，还有电饭锅，还有微波炉，等等等等，它们的诞生，使我不再躬着腰洗衣服，不再拧不动床单时恳请丈夫帮忙；不再花两个小时来剁肉擀皮包饺子，不再用蒲扇扇火生煤球炉，呛得泪花流；不再守着炉子焖饭，每隔半分钟就得倒腾一下锅：也不再担心牛奶煮噗一地，等等，总之，它们令我们减少了许多性别意识很强的、却毫无创造性和成就感的乏味劳作。

    还有卫生护垫，这也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它将我们每月那必不可少的烦恼，最大程度地降低了。我母亲曾说，你们真是赶上了好日子，单是一个卫生护垫就让我羡慕。当然，也有我没赶上的发明，比如纸尿裤，它问世的时候，我的孩子已是少年。

    尽管如此，我已经非常满足了。而且我相信，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这样的为女性谋幸福的发明创造将会越来越多。就在昨天，我还从电视上了解到，纳米技术的出现，也将在化妆品领域发挥重要的作用。那些营养物质，诸如维生素精华素之类，经过纳米技术的处理后，会变得更易被皮肤吸收，从而令皮肤有奇迹般的改善。这有多好！我热情地期待着，并因有了这样的期待，而不再在乎野外的风吹日晒了。

    为此，我要郑重地深深地满怀虔诚地，感谢所有——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与女性息息相关的发明创造者们，感谢他们为我们带来了轻松的生活，带来了快乐。

    有位男性朋友说，如此这般，即什么都让发明创造来代替你们劳作了，你们女性将如何体现你们的贤惠能干呢?如何体现你们在家庭中的重要呢?

    我想说，比起快乐轻松的生活来，我宁可你说我不贤惠，不能干，乃至不重要。我不在乎。我相信即使是那些已被舆论任命为贤惠能干的女人，也未必是真热爱那样的生活，她多半如我在大学里一样，只是为了尽到一个班干部的责任，努力克制着对缝被子的痛恨，去帮同学缝被子。

                                                            2001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