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中的年味

文·惠龙

随着年龄的增长，坦白的说，我对过年的那种喜悦，已经很少有激情了。对于妻子浑身是病的躯体来说，过年唯一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累”。累的根本原因，是家中上有八十多岁的老人，下有一个外孙女和一个外孙子，六十多岁的老两口，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做不完的琐碎事……

想想小时候的过年，应当说是非常期望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任何一个传统节日的临近，毋庸置疑都会成为我们期盼的美好时光。关键的因素，似乎与我们可以大口咀嚼的美食有关，因为它牵挂了我们切身的饱暖，这个对于现代的年轻人来说，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说起过年，我清楚记得，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小年。开始惦记妈妈锁在柜子里的糖瓜，这种糖瓜，是古老的传统名点，既是春节年节食品又是祭祀用品（祭灶神）。过去讲廿三那天要祭灶王，买些用麦芽糖做的祭灶糖如糖瓜、关东糖供着，既有在他升天到玉皇大帝那儿禀报时，请他多多美言之意，又有以糖粘上灶王爷的嘴不让他多说之心。妈妈在分发糖瓜的时候，嘴里还要磨叨一句歇后语：“灶王爷升天——好话多讲”。祭拜灶王爷的糖瓜甜味还未散去，就会被我们囫囵吞枣地下肚。这天过后，在偶尔可以听到稀拉的鞭炮声中，拉开过年的序幕。

过了小年，最期盼的就是除夕了。在不多的几天里，除了放寒假可以蹦蹦跳跳四处玩耍的我们，在野外从事地质工作的大人们，也分分收队回家。他们从农村拉回很多过年的东西，特别是那只肥头大耳的猪，四蹄捆扎之后，屠户持刀在手，急切的捅入咽喉少做停顿便抽出利刃，猪的哀鸣便和人们期盼的夸张惊喜中混杂共鸣。用洒了盐的大盆收血之后，吹得鼓起的肥猪便会推倒进滚开水的大锅里面退毛，腾起的水蒸气笼罩着人们喜悦的笑脸，结局当然是大家每个人都会喜滋滋的把一块很有限的猪肉提回自己家去。

那时候，一旦爸妈上街，我们会踊跃的要求跟随。别的贪图倒是没有，在爸妈选购物品的间隙，我们可以间接的央求一下，给我们多买几个炮仗，买一两本小人书。这个时节，爸妈一般不会拂去我们少有的哀求，或多或少地会赏赐几个额外要求和自己喜爱的东西。等售货员递过来的时候，急切抓在手里，那种激动在胸腔里冲撞，碰到同伴便相互拿出来进行溢于言表的炫耀。

在节日的氛围中，爸妈会较痛快的满足我们的一些要求，也会在恰当的时候会勒令我们帮忙干一些零碎的活计，比如贴春联。那时候的春联，没有机制印刷的，基本都是手工书写，不像现在获得的容易，并且雍容华贵。小时候贴对联是颇有味道的，每个家里会买一张大红纸，匆匆地跑到有学问的书香人家恭敬地央求人家题字。这个时候，先生的学问就是最值钱的了。有些自豪的先生将大红纸铺开，熟练地对折几下用镇尺压上，用毛笔浓吸了宝墨，端足了架子沉思少许，继而夸张地挥毫，龙飞凤舞的新春祝福字眼便跃然纸上。千恩万谢之后，心满意足的提回家去。等二十九、或最晚不能超过三十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把对联粘贴好。

记得我家贴对联的程序非常讲究，贴对联的浆糊必须要妈妈亲手熬制，熬好之后，妈妈搬来梯子，我们拿了笤帚和春联，喜冲冲地跟随。上联和下联自然要分辨清楚，刷了浆糊，仔细对齐的将春联贴上，完了还要用笤帚仔仔细细的拂平，最后爸爸还要认真问询考量我们：字都认识不？怎么念？懂不懂？对不对？必须要求我和哥哥背下来，能够自己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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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晚上，爸妈不让我们干一点活，不许拿剪子，不许扫地，把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和父亲一起参加八路军而牺牲的18位战友的名字，用红纸制作成牌位，摆在供桌上，父母先给他们上香祭拜，往桌上摆放一些供品，如：鸡鸭鱼肉、糕点和水果之后，再让我们哥俩给祖宗和18位革命烈士磕头拜年……

完事之后，我们兄妹五个孩子，围坐在爸妈身边，接受父母革命传统教育，先听妈妈讲述她为啥去要饭的经历，再听爸爸讲述打仗的故事……

传统教育结束后，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我们开始放鞭炮，给爸妈磕头拜年，吃年夜饺子。饺子里面包有数量不等的硬币、糖果、花生等，吃到者预示来年自己的运气。我最喜欢的是能吃到硬币，特别是五分硬币，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吃完年夜饭，我们还可尽情玩耍，撒欢累了，我们会抱着初一燃放的炮仗很香甜的睡觉。爸妈却停息不了手里的活计，爸爸将煮熟的方肉，用油烧得红亮，预备春节里用这样的红烧肉，招待客人和亲戚。母亲则是挑针引线、缝缝补补一直熬到深夜，临睡觉的时候，还忘不了将我们春节的新衣新裤放置在炕上，并用被褥盖好压实，以便第二天早上孩子们穿着的时候不是那么寒冷。

那时候过年，兴奋和喜悦搅扰的除夕睡觉，总是睡得不是那么踏实。天尚未全亮，邻家的鞭炮，噼里啪啦的把我们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急匆匆的跳下床，新衣新裤新袜三下两下就穿上，速度较平时快了许多。用手搓了朦胧的眼，顾不得洗脸便信手拿了炮仗奔出门去。黑黝黝的天空偶尔有几颗星星眨眼，然而随着接连不断的炮仗窜上空中爆开，使得天空豁然开朗，匆匆跑动的小孩子依稀可见。雀跃的呼声此起彼伏，开心和欢乐在冉冉的爆竹味中冲天扩散，尖叫是我们共同的发泄方式，凛冽的严寒在这样的氛围里已经被驱散殆尽。

疯够了的我们，在早饭的时候被爸妈吆喝回家，这时候才感觉崭新的布鞋将脚夹得生痛，或许还有一两个血泡。妈妈便嘱咐将鞋脱下来把滚烫的开水倒进一些湿润一下，这样我们的脚就不会被夹得生痛，这是一种很有效的办法，可惜现在也没有几个孩子能穿上家做鞋了。在妈妈收拾新鞋的间隙，我们还可以跳到炕上，去观看呵气生成的冰窗花，凭着有限的思维，我们可以将抽象的冰窗花，想象得异常美丽且内容丰富多彩，山、水、兽、人便融入我们的眼中，甚至于沉醉，久久无法自拔……

小时候的过年，确实有一种惬意的美，有一种快乐的甜。而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鸡鸭鱼肉已不是稀罕食物了，鞭炮礼花也被具有环保意识的父母官所鄙视，新衣服更不能给孩子们带来更多的喜悦。还有电视里的那台春节联欢晚会，也总是不能满足现代人们的欲望，除了端上端下的饭菜，还有什么能引起喜悦呢？你还别说，今年在承德市中心城区主要街道、避暑山庄广场、迎水坝等公园，从除夕夜就开始，以生肖牛为主题的各式各样花灯，彩灯均使用LED节能灯和环保材料制作而成。除了保持原有的手工制作外，还增添了塑料、电动、声控等特色，不但省电，还特别环保和明亮，表现内容也丰富多彩，深受广大市民喜爱，给抗疫期间的春节，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但是，友人让我话说如今的过年感受，我真实的告诉他，只有一个累字，它与日渐衰老的身体交织在一起，成为我们过年的真正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