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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树伟/文 彭怀/摄影
承德的秋天,其实是最美的季节,蓝蓝的天空白云飘,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你看看,要多美就有多美,不是吗?
可是,今年承德的秋天,对我来说,却留下一个遗憾的印象。可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吧?
今年的秋天,我很少出门,出门也多半是在小区周围活动,或拿个快递,或买一些蔬菜,目的很明确,直奔目标而去,完成了或得手了就匆匆还家,沿途还需躲避那些总爱刨根问底的同事和邻居,几乎自从得病以来,我就没有仰起头来,像满怀哲思的屈原或悠闲自在的陶潜一样,望一望头上的天,都会发出惋惜的感叹。
经常独站窗前,一个人胡思乱想?康熙皇帝为啥要在承德进行木兰秋狝?光是为了训练八旗子弟?还是另有所图?
我看是另有所图,图的是承德的秋天太美了?美到让康熙皇帝陶醉的地步!
你看,在木兰秋狝的日子,承德的秋天是不是最蓝的?蓝得好似澄澈的海,如果天上再有几朵白云,白云就像海上的白帆。如果再有一群南飞的大雁,在天上划过,雁叫声声,那种欢快中,蕴涵着几丝悲凉,天也就更像传说中塞北秋天的天了。
但我在承德生活六十多年里,几乎没有感受到康乾盛世里刘统勋、纪晓岚、纳兰性德等那些文人笔下承德秋天里的美好。那样的秋天是依附着低矮的房舍和开阔的眼界而存在的;不像现在承德的秋天,是与蚂蚁般的车辆和高入云霄的摩天大厦为舞的,那时的秋天,是亲近寂寞和悠闲,哪像现在的秋天,被人造公园的繁华和工业革命的喧嚣所扼杀!
没有了野趣的寂寞,没有了恬静的秋天。现在承德的秋天,就仅仅是一个表现在日历牌上的季节,使生活在用空调制造出来的暧昧温度里、很少出门的我,已经忘记了秋天来了。
从日历牌上我知道立秋的节气已过,但秋后还有一伏,气温依然是灼热逼人,我家的空调机还在轰鸣着,如果是中午上街,街上的柏油路面上,依然泛着耀眼的白光,多半是私家的车辆,咬着尾巴,缓慢地移动,像一团团移动的火炭,连缀成一条灼热的、扭曲的火龙,人在路边走,身上汗湿黏腻,不是愉快的事。自从退休之后,我在无事的情况下,不会在这个时刻出门。我在这个时刻,多半是在床上午睡。我可以整夜地不睡觉,但中午不可以不睡觉。如果中午不睡觉,下午我就要头痛。在中午的梦里,我也许会梦到清华园里被朱自清描写过的荷塘。虽说荷花的盛季是夏天,但初秋的承德避暑山庄,从电视的画面上和微信群的文字里,我知道荷花照样开放得狂。等荷塘里满是高挑的莲蓬与苍黄的荷叶构成风景时,大概已是过了中秋佳节了。
我的午休时间不是很长,说白了,也就是打个盹。可是,这个盹过之后,我的大脑即刻清醒,起床,首先喝一杯白开水,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会呆。其次,开始翻书,乱翻一通,因为我下午不写作。我从来也没养成认真读书的习惯,拿起一本书,有时候竟然从后边往前看,感到有趣,再从头往后看。从过了四十岁后,我再也没有耐心把一本书从头看到尾了,无论是多么精彩的书。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我知道,但要改正也难了。看一会儿书,我就站起来,心中感到有些烦,也可以叫无聊,便拿起毛笔,写几个毛笔字。我喜欢楷书,可总也写不好,就换成隶属,可是,那种以柔克刚的束缚,又让我练起行书来,可是,练来练去不免心烦意乱,恨自己没有书法家的天赋,就在屋里转圈,像一头关在笼子里懦弱的野兽。有时就打开电视机,电视里如果有动物世界、人与自然,我就会兴奋得看一会儿。
喜欢看食肉动物追赶猎物的画面,不能说刺激,只能说弱肉强食的一种自然现象。我看兴奋的时候,和着电视里面音乐的节奏,快速地在屋子里旋转,心无杂念,忘乎所以,那种美妙的感受,不可以对外人言表……
使我停止旋转的从来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电视机里的画面结束了,我心又开始郁闷。解决郁闷的方法是拉开冰箱找食物吃。一般情况下我总能从冰箱里找到吃的,实在找不到了,我妻子就会动员我去楼下小卖部买。我知道她其实是想把我撵出去活动活动。
楼下小卖部,其实也是一个小超市。走进超市,以前,承德的四季,不但可以从天空的颜色和植物的生态上分辨出来,而且还可以从市场上的蔬菜和水果上分辨出来。中秋节前后,应时的水果是梨子、苹果、葡萄,也是各种甜瓜的季节,但现在的承德,由于交通的便捷和流通渠道的畅通,天南海北的水果一夜之间就可以跨洋越海地出现在市上。尤其是农业科技的进步,使季节对水果的生长失去了制约。比如从前,中秋节时西瓜已经很稀罕,而围着火炉吃西瓜更是一个梦想,但现在,即便是大雪飘飘的天气里,菜市场上,照样有西瓜卖。大冬天卖海南岛生产的西瓜不算稀奇,大冬天卖市郊农村塑料大棚里生产的西瓜也不算稀奇了。
小超市里的水果、蔬菜,实在是丰富得让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给我的第一感觉,东西多了,就没有好东西了。只能按照妻子的旨意,采购好有目标的东西,便转身回家。在路过小区门卫室的时候,顺便把晚报拿回家。
从订阅《承德晚报》开始,我有了一点承德人的感觉了。因为,我生在地质队,长在地质队,在地质队工作了四十四年。虽然,单位在承德,但我们地质队是省管住市单位,跟承德市政府没有一毛钱关系,看得报纸是《中国地矿报》、《中国自然资源报》、《勘查导报》、《河北地勘》;可是,退休之后的情况就不同了,由于我是个文学爱好者,与承德市文联、作家协会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纽带,再一个就是报社编辑、记者偶有约稿,《承德日报》和《承德晚报》就成为自己必读的两份报纸啦。
当然《承德晚报》是一份发行数量很大的报纸,版面一扩再扩,广告也日渐增多。报纸的头版多半没有什么好看的,其他的版面上有一些有趣的东西,我看过马上就忘了。看完晚报,差不多就该吃晚饭了。吃完了晚饭的事情,不属于本文的范围,我只写从中午到晚饭前这段时间里我所干的事情。
有时候下午也有朋友来家探访,有时候下午我在家里要见一些人,有朋友,也有不熟悉的探访者,譬如慕名而来的粉丝,他们的探访是一件让我受宠若惊的事,但也不能忘记自己的半斤八两,必须拿捏着,装出不卑不亢的样子,说一些不疼不痒的废话。朋友来家,自然比接受陌生粉丝探访愉快,我们喝着茶,他们抽着烟,说一些杂七拉八的话,有时候难免要议论同行,从前我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年纪大了,多了些狡猾和世故,一般情况下不具体涉及某个人物,能说好话就尽量地说好话,不愿说好话就保持沉默,或者今天天气哈哈哈……
按说承德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秋天有三个月。中秋应该是承德最好的季节,其实,中秋无论在哪个年龄段里,都是最美好的季节。记得小时候,我就对中秋节很感兴趣,因为中秋节除了天上有一轮圆月,地上还有好吃的月饼、水果,我就特别开心。
听父母讲,月饼之所以有馅,是因为元朝末期,汉族人要造蒙古人的反,在月饼里夹上了造反的纸条,借送礼之名,行联络之事。我曾经听一位内蒙古文友说过,他们蒙古民族的八月十五夜晚,是要到草里去藏一夜。此说不知真假。反正沧海桑田之后,现在蒙古民族也成了自家兄弟了。现在的月饼里除了纸条不夹了,其他的几乎什么都夹进来了。
我总是有一种不太正确的猜想,感觉中秋节吃的月饼,是承德平泉人发明的,因为承德平泉曾是蒙古人的发祥地,也是红山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他们那里有一种民间小吃叫南沙酥,又名八沟糖饼,其形状跟月饼十分相像,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因为,自古平泉素有“通衢辽蒙、燕赵门楣”之称。历史上平泉处在草原大漠与农耕区域的过渡地带,这里走出了主宰中国北方200多年的契丹民族,现存辽大长公主墓、窦景庸墓、会州城等古遗址、古墓群160多处,有馆藏文物1.8万件,平泉的马盂山遗迹,就在我曾经住过的辽河源国家森林公园的附近,那上边有很多树,如果在秋天的下午,站在马盂山上的树林子里,也许会更多地感受到一些承德秋天的美丽吧。也许我应该再去一次,为了写好这篇文章。
现在,距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月,月饼大战就拉开序幕了。月饼花样繁多得令人无所适从,看起来都很精美,但味道一般。我知道,我也像鲁迅先生笔下那个九斤老太一样,不能对现在的食物给予公正的评价。其实,现在的月饼使用的材料绝对比过去的材料高级,味道也应该好于以往,但还是感觉不好吃,不是月饼的问题。其实,最精美还不是月饼,而是包装月饼的盒子,那真是金碧辉煌,好似一座座宫殿。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如此精美的盒子包装吃的东西。我每年都要为如何处理空月饼盒子发愁。人类真是自找麻烦的动物,科学越发展,人类面临的麻烦就越多。
承德的秋天,最著名的地方就是塞罕坝机械林场,而塞罕坝的名气多半是因为那每到深秋就红遍了山坡的树叶。长红叶的树木多半是桦树、古栎树、枫树等。我猜想,当年曹雪芹曾经去过塞罕坝观赏过红叶,纳兰性德也上去过,特别是康乾盛世的时候,肯定许多达官贵人、社会名流都陪着大清皇帝去过。可是,到了晚清情况就不一样了。承德的地位,也从陪都堕落成省会,特别是民国初期,承德更变成了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那么多好东西,那么多珍贵的文物,都被达官贵族掠夺走了。据史书记载鲁迅也曾经来过承德,他把珍藏在避暑山庄文津阁里的《四库全书》全部运到北京图书馆了,但我却没有发现鲁迅先生有一点描写承德秋天的只言片语?不知道为什么?承德的秋天,为什么没有打动这位,在中国数一数二的文学巨匠,真是有点遗憾。
我去过塞罕坝无数次,但似乎对那个地方还是很陌生,特别是那漫山遍野的红叶,在我脑海里始终存在着,有一种总也看不够的感觉。但是,今年秋天肯定是不能去了,肯定让很多关心我的朋友有点失望了。
今天是承德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打破下午不写作的习惯,躺在床上,回忆着古人关于秋天的诗句:“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秋风忽洒西园泪,满目山阳笛里人”,“枫叶纷纷落叶多,洞庭秋水晚来波”……古人有“悲秋”之说,大概是因为秋天的景象里昭示着繁华将逝,秋天的气候又暗示着寒冷将至,所以诗中的秋天总是有那么几分无可奈何的凄凉感,但秋天在我眼里却有:“处暑渐凉阳,秋风雨止强。立秋不出伏,秋在暑喉藏。”的感觉。
我们都知道人到六十,就得退休。它是人类生命进入秋季的一个重要标准,没有谁能够跨越得了。即便是李白说:“我觉秋兴逸,谁云秋兴悲”。即便他没有歌颂秋天,也没有把悲秋变为喜秋吧?他只不过是把悲凉的秋天化为悲壮的秋天而已。就像每年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的招生简章一样:从来没有招收年过六十岁以上的学员……
写到这里难免让我想起唐朝诗人李商隐的那句名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我们心里不服老,也不行啊,必定以六十多岁,进入生命的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