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伟/文

昨天，徐大哥去围场给一家工地做饭去了。他今年六十六岁，按理说岁数不小了，我和德山都劝他身体不好，以前得过脑血栓和帕金森病？

可是，他很执着说：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出去一个月给三千块钱，也行了。

晚上，只有我和德山两人遛弯，我问德山：你咋不跟老徐一块出去打工呀？

他说：孩子不让去。

我问：为什么？

他说：孩子们都说，退休了，就要好好在家呆着，钱挣多少算多呀？只要二老身体健康，就是给我们挣钱了。

我问德山：孩子们在外边干嘛呢？

给人家打工呗。姑爷在私立学校当校长，年薪15万元，闺女当老师一个月也是三四千元，他俩应该够花了。

我又意问他：自己愿意打工吗？

他说：不想去，担心身体，不知道哪会给疲了。（给疲，是土语，死的意思）。去年我老伴住院，在医院听一位叫肖开全的病友说：“我敢肯定，我妈已走了有7天了。因为自从9月20日上午以后，家里电话就没人接了。直到9月27日晚上，我们破门而入。我的孩子，这7天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问他：在什么医院？

他说：就在咱们中心医院儿科病房的走廊里，26岁的肖开全一边用手扯头发，一边擦拭着泪水。27日晚上见到的场景成了肖开全的梦魇：我妈趴在卫生间门口，尸体开始腐烂。女儿一动不动躺在奶奶臂弯里，身上爬满蛆虫。

听到这悲惨的事情，其他患儿家属也不禁动容，都说孩子命大，真是一个“坚强娃”。

家里7天没人接电话，担心不已。

“来，叫爸爸。”9月20日10点多，这是肖开全听到他母亲王立春的最后一句话，王立春要孙女小梦在电话那头叫爸爸，小梦大声地喊了“爸爸”后就去玩了。此后，妈妈家里的电话再也没人接过。

肖开全和妻子，以及父亲和弟弟，一起在外打工。在家里就留下了小梦和奶奶，今年45岁的奶奶平时身体不错。9月19日，奶奶还带着小梦去一个亲戚家里，吃了生日宴的酒。

20日上午，奶奶给儿子打了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里奶奶叮嘱肖开全，要儿子给他表妹打电话，接姨妈去。原来，奶奶的姐姐和她一样带着留守的2岁多的孙子在家，但孙子前不久不幸淹死了。“我妈的意思，就是不要让我姨在家里，到我表妹那去散散心。”9月22日，肖开全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当时也没太在意。

23日，再打电话回家还是没人接。“这时我就有点担心，便叫朋友去家里看看。”朋友家离我家只有几十米远。朋友说，家里门关着，灯也亮着，电视机有声音，还能听到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可能你妈妈和小孩在卫生间洗澡，应该在家。有点奇怪的是，听你们家邻居说：这几天都没看到她带着孙女出家门，大门总是紧闭的。

9月24日、25日，肖开全继续打电话，还是没人接。9月26日，担心不已的肖开全和妻子周露商量，一起回家看看，可工作上有事，他们推迟到了9月27日回家。

9月27日晚上10时许，肖开全和妻子及父亲赶到家里，小梦外公也赶来了。肖开全的家是两层楼的房子，有三大间。他们看到家里灯是亮的，也有电视机的声音，但不论怎么喊和敲大门都没人应。小梦外公到屋后，透过灯光，只见到亲家趴在卫生间的门口，小梦则躺在奶奶臂弯里，一动不动，情急的外公大声呼喊，小梦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肖开全和父亲将大门撞开，一股特别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冲进右侧的房里一看，只见母亲趴在卫生间的门口，头在卫生间里面，全身湿漉漉的，卫生间水龙头的水还在流，小梦则一动不动躺在奶奶的臂弯里，母亲身上已开始腐烂。肖开全扑到孩子旁边，抱起孩子，只见孩子脸上有不少蛆虫，身上也是湿的，肖开全呼喊着小梦，小梦微微睁开眼睛，眼神呆滞，用微弱的声音喊了声“爸爸”。孩子鞋子是湿的，脱下一看，一双脚已被水泡得浮肿，小腿有摔伤的痕迹

可能7天都没进食的小梦，瘦得皮包骨了，夫妻两人抱着孩子抱头痛哭。肖开全说，女儿小梦很聪明，并且嘴巴很甜。“孩子在奶奶的尸体旁待了7天呀！整整7天没人管没人问，如此漫漫长夜和白天。”周露痛哭流涕。

肖开全说，母亲应该死了7天了。“我妈很节约的，白天家里绝对不会开灯的。”肖开全说，家里灯是开着的，那应该是9月20日晚上开的灯，到了白天就会熄灯，但灯一直亮着。还有母亲听力很好，如果没有出家门，电话一定会接，自从9月20日上午她就再也没有接过电话。所以他认为母亲去世的时间，应该是在9月20日晚上。

肖开全还发现，客厅里有小梦拉的大便，有点干了。他母亲一般将吃的东西放在卧室的柜子里，但柜子的门很紧，小梦打不开，柜子门明显有拉动的痕迹。“孩子在7天里到处找食物吃，可没吃到任何的食物。孩子挺了过来，真要感谢上苍。”肖开全说。

9月28日凌晨3点，肖开全带着小梦到医院儿科抢救。医院医务部主任肖涛说，孩子检查发现患有脓毒血症、消化道出血、皮肤感染、中度脱水、急性蜂窝组织炎等疾病。“由于长时间待在尸体旁，全身感染很严重，生命垂危，已进了重症监护室。”肖涛说。昨天，肖开全给女儿清洗外阴部，还清洗出3条蛆虫。孩子体内会不会有蛆虫爬进去呢？肖涛表示，目前还没发现。

该院成立了医疗救治小组，并组织儿科、皮肤科、重症监护室等科室专家进行大会诊。

“孩子现在还处在极度惊吓中。”肖开全说。在医院里，小梦常常惊醒，手指着前面，口里说“那里”。周露说，小梦口中的“那里”，指的是“奶奶存放食物的柜子，专门为小梦准备的”。在家里，小梦要吃东西就会指着柜子，说“那里”。肖涛教授说，孩子无疑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现在精神还有点恍惚，需要进行心理辅导。

为生存，不得不外出打工。“做父母的，谁也舍不得将孩子留在家里，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在医院儿科病房走廊里，小梦的父亲肖开全流着泪，向病友透露其生活的艰难。

肖开全：4年多了，我和老婆去北京打工也有1年多。两个人一个月只有3000多一点，妻子1000多，自己2000多。我的父亲和弟弟在建筑工地打工，家里就只有女儿和她奶奶在家。

德山问肖开全：孩子这么小，为什么夫妻两人都出去打工？

肖开全说：家是农村的，只有4亩田，要养活一家6口人，小孩的开支很大的。没办法不得不出去。另外，我妈妈的年纪也不大，1966年出生的，身体也还好。

德山问他妻子：将孩子留在家里担心吗？

周露说：孩子是我们一辈子的幸福，孩子很聪明，很讨人喜欢。担心是当然的，但生计所迫没办法。特别是老公的表哥2岁多的儿子淹死后，我们更加担心孩子。他表哥的儿子也是留守儿童。

现在，你们最希望的是什么？

肖开全：孩子快点好起来，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救孩子。孩子好了后，一定要将孩子带在身边。

肖开全走后，大家议论道：

小梦可能7天没吃食物生存了下来，在医学上能解释清楚吗？医院医务部主任肖涛教授说，生命是有奇迹的。人生存下来最核心的是两个条件，一是氧气，二是水，其次才是食物。

在小梦的生存环境中，氧气无疑是具备的；家里的水龙头开着，而孩子已能走路，因为求生的本能，她觉得渴了就会去找水喝。7天内没吃食物，1岁多的小孩是有可能挺过来的。同时这几天的温度不算很高，孩子也会觉得比较舒适。同时，由于气温低，尸体的生蛆和腐烂需要一定时间，也就是说孩子接触蛆虫的时间应该没有7天。当然，她奶奶有没有死去7天，很难讲，因为1岁8个月的孩子对死亡没有概念，要确定，只能做尸检。但孩子7天没吃食物还能活下来，在有水有氧气的环境下，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听了德山的故事，真替徐大哥担心，都六十六岁了，还要出门打工，挣钱，真比命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