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思故人忆书缘
李景端
十一年前的5月15日,知名学者戈宝权在南京病逝。他生前常对人说,他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与书结缘。他身后没留骨灰,更没建墓,只在南京图书馆留下了一个“戈宝权藏书室”。戈宝权的书缘,包括读书、写书、译书、买书、藏书等多个方面。前三项,从安徽教育出版社即将出版的多卷本《戈宝权文集》足可明证,而他酷爱买书的故事,则同样令人赞叹。
他早在上海上大学时,就节约有限的生活费,广买拜伦、雪莱、普希金、托尔斯泰等外国名家的名著,并开始译书。三十年代他担任驻苏记者时,常与冒效农、耿济之等人,去旧书店淘买俄文名著。他的藏书中,有不少很珍贵版本的俄文书,就是这个时期从莫斯科旧书店淘来的。最难得的是,1935年为纪念托尔斯泰百年诞辰,莫斯科计划出版《托尔斯泰全集》。这是一部大型开放式丛书,没宣布要出多少集,只是先征订,以后连续出版,陆续发行。因为全套没准数,多怕以后难买齐,但戈宝权执意去订购,此后每出一本,他必没法买一本,历经三十年,他终于买齐了《托尔斯泰全集》全套91卷,成为我国这套版本最全的收藏家。
戈宝权好书成癖,“文革”期间,他每月只有25元生活费,仍挤出10元来买书,没新书可买,就买旧书。有一次他去苏州开会,在旧书店看到有一本写鲁迅的书,如获至宝,不料此书已被人订购,他连连叹息。眼看他那么看中这本书,我就向书店打听那位订书的人,知道是江苏师院的,于是我找到那位教师与他协商可否让书。很感谢他的大度,答应把这本书让给戈宝权,后来戈宝权还专门给这位教师写了一封感谢信,两人因让书成了文友。
通常文人都爱藏书,可到老了以后,如何处理那些藏书,往往成为他们的一桩心事。1986年,我得知戈宝权夫妇,正在考虑将家里两万多册藏书捐赠给哪个部门,当时有北京现代文学馆和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两家争着都想要。我立即上门游说。我说北京名人太多,你的这些书恐难完整陈列,不如捐给家乡江苏,可以完整保存你的全部藏书。梁夫人一听先动了心,我又鼓动说,在北京,干扰你们的事太多,赠书以后,何不回到江苏安静写作?你们若同意,这事我来争取。戈宝权夫妇终于同意了。
经向江苏省出版局及省委宣传部汇报后,省里非常支持。又与有关部门多方联络后,最后落实在南京图书馆专辟“戈宝权藏书室”,藏书单独编目,完整收藏和陈列;在南京富贵山拨出一栋别墅房,供戈宝权夫妇在宁写作;戈宝权把省政府因捐赠藏书发给他的奖金,捐出来在《译林》编辑部设立“戈宝权文学翻译奖”,用来奖掖青年译者。这笔奖金,加上《译林》后来追加的投入,使这项翻译奖成功举办了五届。2001年,戈宝权夫人又将戈宝权生前自用的一批工具书及参考书,捐赠给南京大学图书馆,南大雕塑家特意塑造了一尊戈宝权半身铜像,安放在南京博物院。
(载2011年5月8日《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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