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好师父，但他很讨厌我在外人面前提他，他说：“一个真正的好徒弟，应该通过自己的出色去证明，而不是到处炫耀自己的师父如何如何厉害。”

但偏偏在这方面我就是不愿听他的，因为他实在是个好师父，而我，又实在不是个好徒弟。

师父很真实，几乎从不说违心的话（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毕竟有几次碍于给我留点面子，没直接让我下不来台）。这一点在现实生活中是非常犯忌的。出世入世，真修行的人随性所至，绝不讲假话，所以稍不留神，就会得罪人——讲真话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师父偏就让我练这个无间道——行走在边缘的功夫）。也许有人敢说皇帝是光着屁股的，但有几个人敢说自己周围的亲朋好友也是光着屁股的呢？即便敢说，又有谁能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呢？除了神经病，目前我见到这样的，还就我师父一人。因为师父真正做到了“按照自己想的和说的那样去生活……”

师父很善良，有次大家一起到山上玩，路遇一个顽劣的男孩在残忍折磨一只流浪猫，周围的人大都摇头鄙视，或假意没看见，这年月，谁愿多事得罪人呢？搞不好对方兜儿里再掖着家伙什么的。师父毫不迟疑地走上去，一把夺过那只可怜的猫，对男孩厉声说：“你比他强大，就欺负他，那么我比你强大，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欺负你呢？！”那男孩吓得撒腿就往山下跑，估计这辈子再不敢做这种缺德事了。而师父后来抱着那只可怜的猫在山上转了半天，直到给它找到一个家。

还有一次师父自己到大排挡吃饭，遇到里面两伙人互殴打群架，黑社会小混混的那种，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只他一人迎着家伙上，保护了一个差点被打死的倒霉蛋，而自己的手腕却反被那个喝醉的倒霉蛋用碎酒瓶划了个大口子，到医院缝了很多针。

“下次这种情况，你还见义勇为么？”我问。

“原来打架的都是这种人，下次我才不上了呢。”师父委屈地答。

第二天他又去了那大排挡——他想起来还没付饭钱，饭馆老板以为是来索赔的，哪还敢收钱。但我师父到底还是给了钱——他从不欠人家的。

师父好酒。没办法，这世界太荒唐，不喝不行。看到的真相越多，酒量就越大。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不按照你的意愿去发生的事情——师父说。

师父还教会了我抽烟斗。一个男人，至少应该有5条领带、3只烟斗……师父边喷云吐雾边说。

师父很狡黠，他医术的高超是我早就折服了的，有次就吹捧了他一下：“凭您的医术，在当地也算一名医了吧？”“客气一点讲，恐怕不只是在当地……”我师父一脸谦虚地答。

师父的手段就不用说了，这个犯忌，只提一个小插曲——我曾亲眼见一只原本发狂乱咬的德国黑背，被师父用犀利的目光盯得屁滚尿流大小便失禁，直到服服帖帖趴下，给师父来了个童子拜观音的姿势。当时大家都惊了。

师父的智慧无边无际，问他问题时，他从不查阅或引用任何经论，而是言简意赅、立即做答。似乎无始以来世界上发生过的事情全装在他脑子里。有几次我不相信他的回答，就去查经典掌故（很多查不到的，隔了很久也许在不经意间却找到了答案），发现师父说的每次都是对的。因为，“不知道的我就直接告诉你我不知道，我告诉你的，肯定是我知道的。”师父一脸严肃地说。

有时候觉得师父和那个大闹天宫的没什么区别，他即便和佛菩萨交流也是直来直去的，让我替他捏把汗。

师父性如烈火，但服师爷，没辙，那是他师父，不服不行。（写于2007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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