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达人：似水如烟

——序《琵琶弦上说相思》

                                                                                                                                                                                    凌翼

 

    一个江南女子，自命似水如烟。

    水是生命之源，无水则万物枯萎。水遇热蒸发为空气，遇寒凝结为冰凌。水至柔，可随意引用灌溉田亩。水至刚，其汹涌可摧坚城，杀万敌。水上升则为云雾，沉降则为露珠。水温润可沐浴，可溶解一切污渍而自清。水滴虽小，但汇流而成江河，成湖泊乃至大海……

    烟是火之余韵，无烟则无柴米。无柴米，便无人烟也。烟随云舞，一城一寨一人尽得烟水之美。烟动如奔云，静如浮雕。烟与雾为邻，与霞为友，鸥鹭穿梭其间，如画如图，人间烟火，堪为生命形态。烟有柳色，可袅可娜。烟生桃源，车马绝尘处，一卷华章，流向世外……

    如此江南女子，染烟墨于液晶，融古今于胸襟，堪为今生所逢的奇女子。

 

    似水如烟给自己的词作注入溪流与泉韵，朗读其词作，如饮甘醇。黄鹤楼高，塔尖与星空磨肩。滕王阁序，多少才俊只有空自喟叹。这个江南女子，常常一阕新词出笼，往往引来众友相和。上至诗词耄耋，下至咿呀孩童，或依律，或打油，无数观瞻之鹤，憨态可掬。宋词浩若烟辰，独柳永、李煜斗耸云天。柳词虽香艳，却开一代词宗之泰；一阕《虞美人》，博尽千古好评，李煜因斯词而付出生命，而斯词却让李煜不知重蹈人间多少次轮回。

 

    似水如烟领衔主圈于“烟雨江南”，吟诗赋词声不绝，为当今百花齐放中添新蕾。江南如梦如幻，似水如烟生于斯、长于斯、吟哦于斯。斟一壶酒，与芭蕉、枇杷、新月对饮；沏一壶茶，与荷花、桂花、星宿同眠。钩月初探，清风揽镜，一蓑烟雨披春秋；渔歌唱晚，潮声催晨，半宿睡梦吟词篇。

 

    置身于江南的似水如烟，以新词人的才情加盟千百年来组合的文人墨客阵容，势必要把江南吟哦成水墨，一阕又一阕新词在江南的纸幅里孕育成熟，词家醉于江南，江南醒于词句。何时梦醉于江南，如烟飘散，深宅中那个女子吟哦出又一阕《如梦令》。

 

    吟客灿若星海，而似水如烟却皓月般烙印于夜空，如春潮重叠旧梦，如露珠镜照清晨。似水如烟每有新篇，围观者密密层层，犹如过江之鲫。其网页如鲜花般唯美，蓝蝴蝶在琵琶弦上停了一下，一曲春天的歌放飞在海天之间。一阵风把陈年旧事卷走，蜜蜂擦肩而过，追逐一浪浪的花香而去。粉红如烟的蝶停在时间的花蕊，空手镯等待谁的词，桃花般的鱼儿游入画卷。经年的流水被风弹奏，一场红尘浪漫的序幕被一缕青烟揭开。

 

    如果文字是我们的孩子，那我们就是自己文字的母亲。美的基因孕育美的胚胎，一个个活色生香的文字站立在书页上，它们成为悦目的舞姿或传动灵感的媒介。似水如烟温婉如玉，天姿词色，如沐春风的诗颜荡漾多少春心。一泓泉水可润人心，一缕青烟可入画图。生活的沉重可使人疲惫，沉醉于文字如饮甘醇。一片停留在时间深处的桃花，她振翅而不飞。她像一幅被岁月氧化过的艺术品，细细揣摩仍须反复咀嚼，其词的意象闪电般划过烟波浩荡，境由心生，三读而不惑。

 

    一剪梅、虞美人、蝶恋花、苏幕遮、卜算子、甘草子、忆江南，如此美妙的词牌名，不填，岂非是虚度了年华？填花样的年华，填如水的韶光。填词，填出活脱脱似水如烟，填出新婉约的当代易安。

    雨霖铃、采莲令、青玉案、清平乐、长相思、采桑子、梅花引，上阕写伤春，下阕填长恨。相思离愁别样红，鸳鸯戏水荡苇丛。

    十样花、菩萨蛮、泛兰舟、陌上花、玉蝴蝶、翠楼吟、解语花，桃花红罢茶花秀，话语人笑春来早。陌上花开，千里相识梦中逢。

    莺啼序、天仙子、相见欢、声声慢、临江仙、摊破浣溪沙、八声甘州、惜红衣、月下笛、点绛唇、烛影摇红、捣练子令，这些词牌，信手拈来，长短不拘，恰似一江春水，如约东去。

    

 

    静谧的水之湄，一弯新月倒影在水中。月荡水晃，水晃月碎，吟哦不绝于耳，直到耳中潮声四起，如舟船飘摇于大海。月依旧在天上，仙子的浅笑，挂在浩渺之窗。

 

    雁荡山高，有狐自在修行。一缕词魂，系于烟水升腾的山岳，如飞泉，如霞光，如岩上松影，如修竹清风……

    瓯江漂荡，远古的厚土承载着一丝流云，划开土层，一袭词的汪波荡漾在词山之间。白鹭游戏于河岸，桨声潜入词家的脑髓，灵气与词境升腾于群山，归宿于大海。

    阳光给湖面涂上一层金色，风乍起，泛起片片鱼鳞般的波纹，楼塔与柳树倒影其间，给灵动的世界带来更为丰富的鲜活。纸船漂浮于眼前，但风使之朝彼岸吹去，对面一个女孩的裙袂印在水中，纸船朝着窈窕而去，惊叹来源于那个女子的嗓眼深处。词无时不在，正如生活无时不在。似水如烟的胸中有万卷词章，就如这湖水，只要一点微风，便涟漪点点，碧波滔滔。

 

    舞清姿、摇落相思语。新雪淡、姣容谁顾？

    翠裳玉蕊裹冰心，隐隐凌波去。

    芙蓉面、迎风期许。不争浊世，一池心事如素。

 

    盼断归鸿、不见往日山盟侣。天涯远、难书离绪。

    待从头数，雁过尽、几度悲声苦。

    但凭恨、兰舟怎渡？吴天云外，莫问我心归处。

                       ——《采莲令·舞清姿》

 

    词人心始终不脱柔曼，心绪总在天边，纵然喜悦，也总是一种愁态停于眉间。不要以为词人不懂欢笑，那是因为词在人心，词在心肠酝酿出使人迷醉的情态，欢笑转入惆怅，只是须臾之间的事。

    词人撞入散文的柳烟中，情态又是另一番胜景：

 

    昨夜陌上花开，小园暮磬独徘徊。

    尘烟袅袅，婵娟渺渺。九曲回廊的舞风千缕，偏生掀起了离愁无绪。月痕满庭，谁人无眠风露立中宵。那一缕唐时风烟宋时雨，尚凝结在悠长的雨巷之中，翩飞着过往的沧桑。

    西窗外，雾色低拢，轻柔若梦。有如水的琴音，在夜风里，隐隐约约的缓缓流动。

 

    分不清这是词还是散文，读来韵在，词在，散文在。也许可以用词散文来命名了。柳永不知道，八百年后还会有一个江南女子酬唱他的词作。生命作古，但粉丝却不分年代。可叹词，可叹人，可叹时间，可叹历史……但一切依旧，词在过去，词在今天，词也在未来。只是不知道几百年后，又有哪一个粉丝来追随似水如烟，步其韵填词唱和呢？

    不断更新的生活总是还原于历史，每一个人或许都能从历史中找到一个自己。那或许就是他的前世，现在的生命也许就是在替古人而活。未来的人也同样会替我们而活，我们何必心忧生命的短暂呢。生命如果是有颜色的，便要像彩虹，横贯大地，惊奇耀目于人间。在时空中，我们就是一道彩虹，就是一颗露珠，或者就是一掠而过的花朵，这多么幸福，多么荣耀……

    病痛再度诞生她，苦难磨砺灵魂，似水如烟年轻的生命，便体验了生死的彻悟。生有时不如死，那是命运捉弄人。从死亡边缘透视出生的光辉，那才是大彻大悟。黑夜与白昼轮番上演，艺术在沉睡与苏醒中繁茂。诗词播于生命弥散的时空，艺术漫流于灵魂的寸缕，丝丝绵延，生生不息。似水如烟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餐风饮露，敲打下文字，散布于网坛，与众词达人即兴赋词吟诗的时光，将录制于宇宙的盘碟，翻印的著作，也将在时光中渐变怀旧。但不断演变的文字会使生命延长甚至永恒，时光也将变得像钻石一样耐磨、闪光……

 

                                                                              2012年5月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