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

 

很早时候，在书店偶遇法布尔的《昆虫记》，因其名气大，虽不属必备之书，但犹豫再三，还是买下了，权充床头催眠之物，不想竟通宵达旦。后又读刘亮程《狗这一辈子》等，才忽然发现，短小如豆腐块样文章，竟然也有一种魔力，能够将一个人的心性、趣味、阅读，慢慢悠悠、不知不觉推向极致，这是非常了不起，也是很微妙的。由此，想起那句老话。

    我们评判一篇散文的优劣，惯常以“形散而神不散”为标准。那么，什么是散文的“形”，什么是散文的“神”，什么又是散文的“点”呢？另外还有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即：如何做到“形散”，又如何才能做到“神不散”呢？这话看似老生常谈，其实不然。

    简单说，“形”即形式、形状、形体、形态、形象；“神”即精神、神韵、主旨、思想、意蕴。所谓“形散”，这其中即包含有文本结构的生成，又隐喻着解构散文这一文学式样与小说、诗歌、戏剧之间的审美区别，以及布局、行文的差异；所谓“神不散”，意即万变不离其宗（形态的万千变化离不开所要阐述的宗旨），用中学语文教师的话说叫“不跑题”，另外还可以用“三句话不离本行”做不恰切的比喻。也许有人会以为一篇散文做到“形散”易，做到“神不散”难，但是错了，这里“形散”的确切指向是“散漫、随意而非杂乱无章”。在有限的篇幅里，要铺开去，要做到“散而不乱”，还要很自如地收回来，没有很丰厚的文字功底是不行的。要做到这一点，一个首要的条件是把握好使用材料的范围，卡住要写文章的精神、神韵、脉络，踩准行文如流水一般易逝的“鼓点”，用力踩，踏上三只脚。要做到这一点，没有“神不散”的强有力支持，是根本行不通的。也就是说，“形散而神不散”是散文创作的界说，是铁律，“一头沉”是不中的。你可以玩出语言形式方面的许多花样，但是这一点，任谁也无法改变，除非你想要写作的不是散文。

    那么，究竟什么是散文的“点”呢？

    传说南朝梁代张僧繇在墙上画了四条龙，没有画眼睛。后来在别人要求下给其中两条龙点上了眼睛，这两条龙就飞上天了。于是后来有了画龙点睛这个成语。于是我们知道散文的“点”不是什么深奥的疑难问题，即散文的画龙点睛之笔是也，很小很小，如“诗眼”，如小说中深藏的“故事核”一般，又略有不同，其核心往往是在“睛”字上下功夫，亦可说在“眼球”上做文章，或呆滞，或水灵，或炯炯有如神助，或黯然犹似魂伤，“飞”与“不飞”，完全起决定作用。像散文大家朱自清先生梅雨潭的“绿”、其父黑布马褂的“背影”，莫不如此。

 

2002年8月23日夜  草于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