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离歌
(2009-07-09 00:4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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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7月,闷热,心似乎都能挤出水来。耳噪的蝉鸣此起彼伏。校园里丁香花开得热闹妖娆,一簇簇拥挤着。
校园似乎一夜之间阒寂无声。我趴在二楼教室的窗口,仿佛还可以看到喧嚣的人群若潮水般涌进楼里,张张明媚的脸如初春的阳光。
短裤T恤的我招摇不逊,那些天却换了妈妈买的镶了荷叶边的白色衬衣、淡绿色素花长裙。迎风跑过,裙裾飞扬,像盛开的太阳花。
这样的我忽然变得静默。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只有短短的头发与昔日一般无二。隔壁班的一个学兄看到我,上下打量着说,傻丫头,以后留长发,那样更好看。要知道,你是个小女生啊。我一句话也不说。记得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吃饭。点了我爱吃的土豆丝、米饭,还有一个菜,我忘了名字,不过,很好吃。
认识不认识的校友都变得亲切,走到哪儿都有依恋,走到哪儿都有不舍。年少莽撞锋芒尖锐,心生罅隙红过脸,闹过别扭,脾气暴戾的男生甚至动过拳脚。回望往事,只剩了临别的拥抱和声声斥骂:臭小子,改天咱再切磋。女生们已不能语,红着眼为先离开的同窗送行。泪眼朦胧中紧紧相拥,那一句“再见”说了又说,相拥的手却始终不肯松开拥抱的人。
我常常一个人穿梭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教室、图书馆、宿舍、食堂、跑道……我看见昔日欢笑哭泣的日子悄然走过来,心忽然没了着落。
我似乎一直在梦游,好像一切不过是炎夏一个燥热的梦。醒来,一切如常。
那些天,我常常在跑道上徘徊,有时漫无目的地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陪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头发有些卷曲的男生。我们不同班,在一层楼里。
他就在边上看,不说话。只一次,我在单杠下,不小心碰了头,眼睛一下红了。他紧张地问:疼不?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的眼泪一下汹涌。虽然,头一点不疼。别哭,别哭。又不是天涯海角,咱们在一个城市,以后见面很容易。听了他的话,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那个7月雨水特别多,毕业联欢晚会,轰隆隆的雷声时远时近。昔日柔情蜜意的乐曲此刻却充满了离情别绪,忧伤就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了笑颜。舞池中,相拥的人不再有羞涩的甜蜜。我甚至可以听到压抑的呜咽声。
我不会跳舞,独自穿过乐声哀伤的舞池。一个人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面前是宽阔的操场。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我身边,一个人默默地抽烟。一阵风吹过,烟雾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夏忙不迭地掐灭了烟。你抽吧,我没事儿。我想冲他笑笑,可是我的脸好像僵住了。夏看着我,说:你真是个孩子。这话却让我听出一种莫名的忧伤。以后学会照顾自己啊。记得别吃凉的东西;天冷了,别用冷水;晚上早点回家……他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我。我拼命点头,低着头不敢让他看我的眼睛。
他不是我的恋人。我叫他哥哥。年少无忌的我任性、娇纵,常腻着他。周末,拽着他陪我在骄阳似火的中午投篮,夜里,一起看星星。有时,去校园的果园偷果子吃。我和他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甚至很隐秘的心事也不瞒着他。我的胃不大好,疼起来常常直冒冷汗。每次,照顾我的都是他——找药、打水。看着他焦急忙碌的样子,我很感动,心里多少还有些得意。
那时的我很刁蛮,毫无顾忌地享受着他给我的这份温情。开心时满校园大声叫他哥哥,生气时冲他肆无忌惮发火,或者干脆撅嘴不理他。他从不与我计较,始终豁达而亲切的关心我、呵护我。
什么时候我们变得生疏?是那次周末我在学校打球吧。他像平素一样在球场旁等我。结束时,我满脸汗水,两只手不停地来回扇乎。他从兜里掏出手帕给我擦汗,一张纸条悄没声地落在我脚边。我顾不得擦汗,兴奋地抢过纸条,恶作剧地大声朗诵出来——
我一下愣住,怔怔地看着他。没什么,我只是喜欢这段文字。他很亲切地拍拍我的肩,平素打闹惯了的校友开了个善意的玩笑,我却没来由地发了火,也没来由地恨了他连同那张可恶的纸条。
没多久,我从二楼教室的窗口看见他和一个女生很亲密地走出校园。他们窃窃私语,旁若无人。躲在玻璃窗后的我忽然失魂落魄。我把所有同他有关的日记都撕得粉碎,一切都像是一场年少的梦,不再提起。而我和他,却再没了往日的亲密。此后,我开始有意无意躲避他,尽管他依旧关心我、呵护我,甚至有些忍辱负重地讨好我。
直到7月。我们毕业了。那晚,我们冰释前嫌。那晚,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没有了我熟悉的笑容。
拐妹妹!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呼唤声划破了寂静的夜。哎!我在这儿!我应声应答着。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我看见老范哥、明哥、教练、东哥、平儿、虹……向我的方向奔来。
拐妹妹——这个有些别扭的称呼是我的绰号,我在校园意外被从楼梯挤下去,伤了脚骨。很长时间,一瘸一拐,行动不利落。每日,都是体委骑着自行车接送我。我们两家离得不远。体委祖籍山东,坚持让我们叫他二哥。不能叫大哥,那是武大郎。一进校门,他就很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们。
不知道是谁,此后就叫我拐妹妹。这个名字很急速地在我们二楼传开,后来传至校园,很多校友见我,无一例外都如此称呼。我的本名知道的人反倒不多。
那夜很短,很多的话我们还没来得说,或者很多的话不知道怎样说。而那一声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天亮时,依依不舍地告别,校园渐渐安静下来,时间仿佛凝固。我不再回头,去车棚取自行车。传达室的老者严厉而倔强,除了存车,我几乎没有和他说过半句闲话。常回来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的心顷刻间空得发慌,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点点头,然后骑着自行车逃也似的离开。
冲出校门,还是忍不住回头。泪,瞬间倾盆。
回家的路不远,可我走走停停,第一次渴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1992年7月,零星的记忆纠缠在记忆的流年里。
17年后,那些曾经在我身边陪伴的人大都杳无音信,有的甚至已经离开人世。当年离开校园,我们曾经一度依旧十分亲密,几乎每个周末都要通宵达旦地玩耍。而若干年后,联系渐疏,彼此变得陌生。或许,7月原本就是个离开的季节。
但这个干涸的7月,那些流光盛年就循着光阴的记忆慢慢走过来,我又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喜欢的脸。这个7月,很想告诉他们:曾经的他们给了我怎样美好的情谊,让我即使在被伤害和孤立的日子里,依旧可以相信这个世界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