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平：

    我老了，不能在电脑上看，总觉得纸上的东西才叫能看出感觉。发完短信，昨天又把你的《青紫蓝》看了一遍，布莱松那部片子叫《少女莫耐特》，有一组镜头是草丛中的鸟，拍得很惊悸，也很抓人。现在试着理理我的想法。

    你的语言肯定没得说，率且帅，细节也好，让人叹服，但我似乎对这个还不能特别满意。哪儿感觉困惑呢？于是就想到音乐的调子。我觉得你起得有点高，高到将自己的叙述显了出来，而不是青紫蓝这个故事。当然怎么说，谁在说，也挺重要的，但我还是喜欢它不被明显看出来。你的《蒙古往事》这个问题就没有，谁都觉得你语言好，叙述也好，但他们没有离地而出，于是阅读始终处在那个氛围、那些人物。这个比喻也许不恰当，或许认识不对，可能是我现在对小说就是有这么一点要求，就是希望它更好地水乳交融。最近在看红柯的《阿斗》，很乐，他是阿斗自己的语气，但整个很浑然，就是阿斗的感觉。傻、憨、但也有力。挺好玩。

    我想这肯定是你最想写的故事，因为跟你的生命如此相关。也许正因为此，这又可能是你需要多次书写的一个题材。嗯，它确实值得书写。我看了都有很多联想。你看，我这不会写小说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说一大堆，也许你真发表出来，许多人都觉得是很好呢。好真是标准各个不同。还有一点，我对让我折服的小说家的第二部小说，总是心怀挑剔的，因为我总希望它像2008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比以往更美一些。昨天闲来无事，写了一篇麦家的《暗算》文章，纯属游戏之笔，发你一看。我们见面聊，我也希望你说服我，让我对你的用心理解得更深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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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三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也让我很有启发。在理智上我认为你是对的，但内心还在抵抗。我老了，现在我不得不让着它一点。你的意见和阅读感受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在刚开始的长篇里我要好好体会。

以上是我回复的大致内容，记不太清了。我一向信任这位朋友的阅读经验，因此，这个意见也让我心怀惶恐。我想，如果这个读家产生了困惑，写作者很可能有问题。当然，在作品之外，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狡辩。想来想去，一中午没睡着，还是想说几句，尽管多余，就算我非要给读者指出我想要到达却无力到达的那个目标：

我想要叙述者与被叙述之物保持一种对抗性的关系，相互猜疑，媾和，抗争；而不是叙述者对被叙述之物准确，生动的描述。前者对阅读构成一种挑衅。后者则是意义明确的欣赏。

这位朋友在另一篇文章里引用了希腊悲剧中的话：“如果你知道，是跟着命运在走，如果你不知道，是命运带着你走。”我想，都是走，前者在迷惑和痛苦中，他知道自己不知道，但是不服气。后者就不一样了。也是同一篇文章里，还有一句更加精妙：《圣经》上有言：“风只吹到它能够被听到的地方”，也许命运，就是他妈的说不清的一回事，存在于风不能被听到的地方。

对，我们就从这里动笔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