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 姑
我站在滚装船的甲板上,看着黄黄的黄海海面,四周都是海水。而这个时候,我的姑姑,正在烈火中永生到另外一个世界。
我是8月14日中午12点接到姑姑去世的消息的,当时我正准备和舟山项目调研组的同事一起吃午饭,消息传来,我放下筷子,回到酒店,换上衣服,半小时后到了舟山的三江码头。
13点40分,我坐上了舟山开往上海的轮船,希望能够到上海见姑姑的遗容最后一面。然而,姑姑下午已经被火化了。
姑姑于14日的凌晨两点二十在上海长海医院辞世,享年57岁。
赶到上海以后,我见到了已经因为照顾姑姑而非常非常消瘦的姑父,我说了不下三遍希望姑父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姑父每次都是难过的摇了摇头。
简单的和姑父还有两位堂哥吃点东西,我们去姑父租住在长海医院旁边的屋子,在那里我将“见”姑姑一面。
路上,姑父和两位堂哥反复叮嘱我,因为还没有告诉房东姑姑已经辞世的消息,打算明天带姑姑离开的他们希望我能够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惊动房东,让姑姑今晚遭受打扰。
说是一间屋子,其实就是一家住户中的不到5平米的一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床,一个电视,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大哥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二哥站在门口,然后大哥和姑父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旅行袋。
我慢慢的跪了下去。
红色旅行袋打开,拿出一个纸箱,纸箱打开,是一个红色的包裹,红色的包裹打开,我看见了汉白玉的骨灰盒。姑父说:“永茹(姑姑的名字),你的侄儿来看你了。”
姑姑...
我内心一阵悲凉和哀伤涌来,由无声的抽噎转入无声的哽咽,哭得非常压抑。
泪眼模糊中,我被两位堂哥从两腋架起坐到了床沿,然后,姑姑重新被装入红色的包裹,再装入了纸箱中,我用手摸着纸箱,仿佛姑姑就在指尖。
两位堂哥把我的手从纸箱上拿开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因为我当时想着,我就只能这样见姑姑一面了。下次回家乡,姑姑已经入土为安了。
房子太小,晚上住不下,二哥带着我到街上去找宾馆住,就这样,我离开了姑姑在的那间屋子。
走在街上,哀伤一阵阵涌来,几次让我蹲在了地上掩面哭泣。
最后一次与姑姑见面,是在05年的国庆节,姑姑姑父和父母一起到北京来玩,我带着妻子陪着他们去北戴河,因为姑父一直以来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望他在唐山的亲戚,回来时,我转道唐山,把他们放在唐山的市区。
那天的北京和北戴河天气很不错,但是一到唐山,忽然非常的冷,仿佛从地底升起的冷雾冻得我们一个激灵接着一个激灵。本来想在唐山转转,等到姑父和他亲戚接上头,可是在路口看见绿灯放行开出去的时候被警察拿下了。原来亮起来的硕大的绿牌只是左转弯放行倒数,而直行的箭头还是红色的。这是个陷阱,一般路口变绿灯首先放行的是直行车辆,不会是左转;其次数字倒数指示牌太大了,比箭头灯大多了,变绿的时候一大片,很容易看错。
和警察磨了半天,其间在路口冻得我直跳脚,警察总算网开一面,下不为例。
正因如此,姑姑姑父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继续留下,让我们先回北京。姑姑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但是脾气也很犟,说不让留下就是不让留下,我无奈听车上父亲的,父亲说,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姑姑姑父和对方接上了头,后来就一切顺利。但是,接头过程非常辛苦,翻来覆去搞错好几次,姑姑快被冻坏了。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内疚。
2001年的样子,姑姑姑父还来过一次北京,那时我刚毕业,和同学在清华西门租房子住。姑姑姑父就住在我们租的房子里,我腾出我住的房间给他们。
每天晚上,我问好他们第二天计划旅游的景点,然后用一张纸写上他们坐什么车去,倒什么车,怎么回。清华西门旁边就是圆明园,公交车很多,去旅游点非常方便。
早上的时候,姑姑姑父早早起来,带上干粮和水,两个人出去玩,晚上我们下班回来,姑姑姑父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和同住的同学们就一起到北大小东门的四川馆子去吃饭。到了晚上继续计划第二天的行程。
到了周末,我和马楠陪着姑姑姑父去十三陵玩,当时还没有车,我们先坐车到前门,准备坐旅游车去。到了前门,有黑车司机拉活谈好价钱,我们又改包一辆面的去。
玩得很开心,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被坑了一下,点了条鱼,说好三十八元,结果算账的时候改为三十八元一斤,这条鱼三斤多,只好自认倒霉。
姑姑在我脑海里最早的记忆,是当时父亲还在煤矿井下工作,母亲则在50公里以外的县城工作时,我白天就由姑姑带着去上班。
有一次,我没有告诉姑姑要方便就方便到了裤子里,姑姑很恼火,把我拎到水龙头旁脱掉裤子狠打了一顿屁股。
我的脑海里至今还保留这样的画面:小小的我站在水龙头边,水龙头哗哗的流着水,我光着屁股,裤子掉在脚面上,姑姑站在旁边。
但是遗憾的是影像里没有姑姑的面容,那时的姑姑应该是非常年青漂亮的。
那次挨打之后,我再也没有方便在裤子里了。
我吃过最鲜美的鱼杂这道菜,是在姑姑家吃到的。
那时姑父在城建规划局当官,周末有人请他钓鱼,一钓就是十几条几十条用麻袋装回来。
姑姑就把鱼都收拾好,放到冰箱里。
收拾下来的鱼肠、鱼鳔和鱼肝就做鲜辣鱼杂汤给我们吃,那鲜美的味道至今能够从舌尖体味到。
姑姑和父亲是同母异父,但和她两位姐姐不一样的是,她是从小由我的亲爷爷奶奶带大的,所以和我父亲的感情也很深。
8月14日,我正在舟山准备和项目组的同事一起吃午饭,接到堂哥带着哭腔的电话,然后打给父亲确认这一消息时,父亲已经泣不成声。我放下筷子,换上衣服,赶到码头,坐船出海,希望能够赶到姑姑火化前见她的遗容最后一面。
然而,当我正在黄海的海面上,四周都是黄黄的海水时,姑姑却正在烈火中永生到另外一个世界。
谨以此文悼念我的姑姑——余永茹。
2007年8月15日,于舟山。
Mi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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