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本刊会员 吴毓/文

     母亲七十八高龄，身材本不高挑，年岁高了，腰背愈发佝偻，背影看上去愈显瘦小，但每天依然喜欢走路，且腿脚灵活。晚年的她曾两次被车子撞伤，第一次被自动车撞得膝盖骨折，小腿烧伤；第二次被自行车撞倒，手腕骨折，但都恢复得很好，丝毫没给母亲生活带来不便。

    母亲一辈子很劳碌，年轻时甘愿选择做三班倒，一直持续到退休，只是希望多照应家里。母亲很勤俭，每个节假日，都要求加班，就为多挣些加班工资。记得儿时，家里少有节日气氛，母亲好像永远在上班。也许上班生活很枯燥，因此母亲的脾气显得急躁，又爱唠叨，几乎总是在抱怨。我仿佛就是在母亲的唠叨抱怨声中长大，没有体验到母爱的柔情关怀，却在母亲的严厉中包揽全部家务。于是当我长大成人，和母亲总是不够热络，有些疏离，说不清原由，或许是母亲小时候对我们太过严厉的缘故，让我有些生分。

    然而母亲到了晚年，脾气越来越温和，越来越宽容大度，倒是我有时会急躁生硬，但母亲很耐心，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补偿什么，对我忽然特别的关心，嘘寒问暖的。老年的母亲依然忙碌，佝偻的背影，穿梭在都市大街，忙着采购，忙着家事，忙着奔走股市，只要股市的大门敞开，母亲瘦弱的背影永远贴在电脑屏前，浏览着一支支股票，阅读着一串串数据，分析着红红绿绿的曲线走势。母亲其实不缺钱，但坐大户室的母亲，炒股是她一大乐趣。母亲的记忆力惊人，满脑子的股票一点不含糊，可以连串报出十几个股票代码，我的炒股信息也会从母亲那里获取一些。母亲的手脚和她的脑子一样灵活，坐在大户室的母亲生活仍节俭，在我记忆里母亲不爱逛商场，也从不买衣服，那次去日本探望我弟弟，特意去商场买了几套新衣，但回上海后，她一直也不太穿，母亲说她自己没了身段，佝偻的腰背肩，穿着新衣不自然也不习惯。她总爱穿着我和弟媳给她七分新已经过时的衣裳，贴切舒服，这就是我母亲的生活理念，炒股只为炒股，是丰富老年生活的一项智力大冲浪，精神依托的避风港，赚或不赚，都不会让自己奢华一点点，母亲一日复一日地那样淡泊而勤力。

     生活中的母亲是个精力过剩的人，常年的劳碌让腰背弯下来，但锻炼出的腿脚轻便让她不逊于年轻人。母亲常常还自己动手搓衣服不用洗衣机，她说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或许生命在于运动，母亲一年四季几乎不上医院。母亲旺健的体力，在于她坚强，耐劳，宽容和豁达，母亲的背影永远有着诸多的承担和责任。母亲身边仅我一个女儿，虽孤独但从不爱烦扰我们。母亲瘦小的背影在我的视觉里似乎有些疏离和遥远起来，我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由和母亲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在电话中维系彼此，但和母亲的心却越来越近了，记忆中那些对母亲的埋怨也渐渐淡漠，也越来越理解了母亲。世上母亲只有一个，我们无法选择更无法替代。

    母亲的背影依然坚定而执抝，看不出一点沉重和衰弱，步履稳扎，佝偻的腰背像一根顶梁柱擎起晚年一片亮彩的天：充实、健康、满足，具备了所有老年人所期冀的元素，还要奢望什么呢，母亲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

    母亲的路仍然很长，就像投射在黑暗里的母亲的背影，清清白白，实实在在。母亲依然按照自己的生活理念、价值理念，迎接着每个新的一天，我相信母亲的明天会更美好，这也是我对母亲最大的祝福和期愿。

                                         （本文被老派杂志第39期刊登，请作者注意查收样刊和会员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