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客/文

天刚蒙蒙亮，屋前屋后的小鸟就叽叽喳喳地唱起歌来。椒婶麻利地起床，为的就是赶早把才割了的油菜地挖了，因为棉苗等着栽插呢。山坳上那几块油菜地发点狠有两、三个早晨就差不多能翻完，下个礼拜就可以把棉花苗插种上。

不过，椒婶今天有点反常，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可无论如何也要把地翻挖完，毕竟季节不等人。因此，椒婶洗了把冷水脸，坚持去到了山坳地里。

椒婶虽然只有五十多岁，但岁月的风霜早早地把她刻上了老人的标签。花白而略显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会被山风刮倒。椒婶这个样子是吃了大半辈子苦得来的。她守寡养大儿子，供孩子上了大学，如今儿子在北京成了家，并且还有了个可爱的小孙孙。她曾经去北京与儿子、媳妇生活过，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家里自在。那里听不到习惯了的鸡鸣狗吠，闻不到花草清香，更没有菜地可种，没有亲戚邻居可走动。因此，倔强的椒婶执意一个人回到了山村里。儿子、媳妇拗不过她，给她买了个手机，让她随时保持与儿孙们的联系，也就随了她的愿了。

可人真是个怪物，住在北京想乡下，回到乡下想儿孙。这思念亲人的滋味可不好受，想天天与小孙孙通电话又怕打扰了他们的生活和学习，想给他们邮点山货佳肴，儿子又不允许，说是城里什么都有，不要把豆腐盘成肉价。想想也是这个理。可椒婶还是想为儿孙做点什么，毕竟水往低处流嘛。今年油菜大丰收，换了新油送过去，城里人讲究这个。割了油菜种棉花，指望又有个好收成，年底用新棉给孙孙打几床新棉絮，下垫几床，上盖一床，让孙子好好暖和暖和。

今天怎么了呢？椒婶似乎抬不动锄头。这几天天气不好，或许是感冒了？不会的，椒婶的毛病应该出在心上。她听说儿子媳妇工作忙，孙子也上学了，他姥姥过来照顾他们。最近，孙子的电话明显少了，该不会是有了姥姥就忘了奶奶吧？人上了年纪就爱瞎琢磨，本来就想他们，而今就更是多了块心病。

椒婶想歇歇，但几大块地还没翻呢。她咬咬牙，坚持着。突然，荷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北京来电。椒婶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稚气的京腔甜甜地喊着奶奶，椒婶立即憋着普通话答应着。孙儿这么早来电话，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椒婶急急地问：“宝，这么早就起床了？有事呀？”

“奶奶，爸爸说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们昨天晚上就讲好，比比谁最早给奶奶祝生日快乐。看，还是我早吧？不过手机是妈妈给我拨的，也算妈妈一个了。”

今天是生日，自己根本就不记得。椒婶激动不已，热泪夺眶而出。

孙子还在说：“奶奶，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您什么时候来呀，如果不能来我就寄给您。本来我想暑假送回去的，妈妈说吃的东西不能留，到时再给您买。”

椒婶应着，心里仿佛被蜜糖灌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从满脸的褶子里溢出来，半天捧着手机舍不得放下。

说也怪，椒婶仿佛被注了兴奋剂，浑身的不舒服早就烟消云散了。椒婶奋力挥镐，竟然一早晨把预计花两早晨干的活干完了。椒婶知道，这是孙子给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