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10.10.10.225/webnews/091217/A19/091217a1901.jpg ◎12月7日，黄渤在朝阳区某会所接受《青年周末》专访

 

侯孝贤让我别把朴实丢了
　　“在海南，我躺在沙滩上什么都不想，愣愣神，看看书。前段的忙碌让我突然发现闲适的珍贵。”黄渤说，如今对他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和家人、朋友忙里偷闲的时刻。甚至在以往天天拍戏、从未感觉过快乐的北京郊区，他也从休闲中找到了新的乐趣。“前一段时间把戏都推了，跟朋友去郊区游玩。钓鱼、发呆，把电话也扔了。那个快乐啊！”

■工作成了“活儿”，就没意思了
　　青年周末：得奖之后，你说还是该睡就睡，该干嘛就干嘛。奋斗多年苦尽甘来，能保持那么平静的心态吗？
　　黄渤：去金马奖颁奖礼之前，也没觉得是多么大的事，也没抱多么大的期望。得了呢，从别人的态度上，你能知道这是个不小的事，呵呵。就还好吧，你能怎么着呢？也没怎么着。
　　青年周末：你本来就是“劳模”，之后可能会更忙了？
　　黄渤：前一阵子一部接一部，几乎不插空。年底一看，几乎快每一部电影都有我了。很多都是客串。这不行，这等于是透支观众对你的信任。
确实得放慢节奏了。不可能几年里把一辈子的事儿都干完了，慢慢来吧。曾经想一口气干完所有的事情，后来发现事儿永远是干不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办！
　　青年周末：你说过，“现在人变忙碌了，让人兴奋激动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黄渤：前一年多近两年，天天都在拍戏，几乎一天都没休息。这本身应该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可慢慢就变成“活儿”了。这就没意思了。
　　青年周末：工作成了“活儿”？
　　黄渤：拍戏吧，我受不了一个接一个地拍。我不是入戏出不来了的那种演员，但是也得有个进入阶段，每部戏之前的那个琢磨、揣摩角色的过程挺痛苦，但也是这份工作给你带来快乐的地方。如果这个都没有了，去了直接来，好与坏都不知道，那演戏的意义在哪儿呢？就为了挣钱吗？

■想明白了会跌得轻点儿
　　青年周末：人就是这么矛盾吧？
　　黄渤：是吧，这东西就是围城。现在如果跟人说这些，人家可能会说，那你努力干吗呀？那不是装吗？老早人家就问我，你想不想出名？——想啊，出名在这个行业里代表你成功了。但随之带来的很多东西，不是太喜欢。
　　青年周末：这可能就是管虎说的你身上最可贵的“朴实”吧？
　　黄渤：我拍他第一部戏的时候他就让我树立了一个好的观念，就是表演要朴实。他说你千万别学有的人表演上的毛病，别去“演”。他说你没人高大威猛，没人高大帅气，你身上最宝贵的就是朴实。后来演完了大家对我的肯定也都是这种质感的东西。这次去领奖，侯孝贤导演也说，该挣钱挣钱，但自然朴实别丢了。
　　青年周末：朴实也是一种心态……
　　黄渤：挺神奇的，突然红了。但我之前见过很多人，一下子火得一塌糊涂，过一阵又没动静了。意思大吗？辉煌一下，剩下的时间多痛苦啊。有次我和一人一块儿吃饭，他早就不红了，但还硬撑着要这要那。你还得端在那上面，其实又什么都没有了。挺早我就想明白这事儿了，不过而已。上北影的时候，周围很多老艺术家，年轻的时候大红大紫，老了也穿着很朴素地去买菜，讨价还价，也挺怡然自得的。想明白了会跌得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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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处女座，不懂拒绝
　　这天的采访前，因为太累，黄渤不断喝咖啡和茶提神。《青年周末》采访之后，他还有两个访谈。 他经常记不清每天自己到底有多少事儿，都得靠经纪公司和助理提醒，但跟朋友的聚会他记得却很清楚。“今晚我要去郭涛家做客，”说起郭涛不到三岁的儿子，黄渤疲倦的声音和神态有了神采，“哎哟，你知道吗，他儿子长得太快了，都成大小伙子了。真的！……”

■人一辈子能记住的就200人
　　青年周末：你说要放慢节奏，真能做到吗？你朋友似乎特多，邀请和找你帮忙的人也不会少？
　　黄渤：你看我这电话本，里面的电话号码至少也有600个了吧。当初把人家电话存进去，那应该还是跟人家打过交道，感觉不错的。实际上，里面记得的人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后来我看了一本书，上面说，我们一辈子真正能认识和记得起来的人就200个。还真是这样——有时候接到电话，人家一来就说：黄渤，你怎么怎么……我问，对不起，哪位？人家还很热情：我，谁谁谁……我还是没想起来。
　　青年周末：怎么办？朋友找你很难拒绝吧？
　　黄渤：对，这是我的问题，不太会拒绝。我是处女座，比较犹豫，什么事儿都不好意思，所以弄得自己疲于奔命。
　　前一段时间事儿太多了，睡觉都皱着眉头。每天看着计划表，哎，这个又忘了。有时候有的人找我拍戏，我说再看看吧，拖拖拖，到最后没去成，人家说你不如直接拒绝我呢。其实自己也纠结。红了以后，以前很一般的朋友，忽然从别人口中听说，你已经成了他的铁哥们儿了。大家会这样，这很正常。人的正常心理表现。总比大家都讨厌你好吧。
　　青年周末：现在懂得拒绝了吗？
　　黄渤：后来实在忙不过来，只能拒绝。然后发现，这样拒绝也挺好。
我还是会特别重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内心有亲切感。
　　青年周末：你说自己这些年遇到了不少人，好人，不好的人，吝啬的人……你是以好玩的心态在谈这些。但实际远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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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渤：当时肯定也痛苦，气愤，但事后你更客观了，就变得好玩。有的人完全不靠谱。当年跟某一个人谈，那人说：我下笔款，可能有2亿。我出1000万，给你出个专辑，然后宣传，200万！……我一听，哇，多大的老板。结果谈完了，他说，没零钱，你给点钱我搭个车。——就这种主。当时特气愤：我跟这种人聊一晚上，聊什么呢？但回头想想，这也是一笔财富，给你积累了一个人物的原型，这不是喜剧人生吗？
　　青年周末：那会儿在生活中就很喜感了？
　　黄渤：还好吧。我下意识地喜欢观察和模仿别人。以前唱歌的时候，晚上大家老吃饭聊天，老聊谁上台又出了什么丑，比如谁结巴，谁装……大家特开心，成了晚上的娱乐项目。后来演戏全用上了。

■童年玩伴开发了我的艺术细胞
　　青年周末：你年纪不大就去唱歌厅，依你自己的话说，闯荡江湖很多年，遇到的人形形色色。保持积极朴实的心态挺不容易？
　　黄渤：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大哥多厉害，一帮小弟跟着；或者觉得有钱多好，可以开好车。后来你周围老有愤青或奋进的人，他可能就潜移默化地改变你了。慢慢接触到更多有思想的人，他会告诉你好多东西，会重新梳理你的想法。
　　我很感谢赵丽，80年代特火的一个歌手，唱邓丽君的歌唱得特。好多年没见过她了。那时候我们还是“蓝色风沙”歌唱组合，对未来很期待也很迷茫，她给了我们很多鼓励。她为人很平和，无论逆境顺境，对未来都保持着乐观的态度，这对我帮助很大。再说，人还有个本性。
　　青年周末：乐观的朋友加乐观的心态，才能坚持……
　　黄渤：说以前受过那么多苦，其实还OK。唱歌能坚持，老是有更大的期望。开始想出来唱歌厅，然后觉得青岛没意思，去外地，去了广州又想去北京。到北京前，老是觉得有你未知的东西，老是觉得未来肯定会更好。这个支撑挺重要的。
　　唯一难受的就是在北京。到了北京发现也是这样，该唱歌厅唱歌厅，离你签公司出唱片的梦依然遥远，心里的那团火被浇灭了。北京是你最后一个地儿了，你不能去好莱坞吧？那时每天一起来能呆坐半小时：我在这儿干吗？很惶恐，不知道希望在哪儿。这个是最难受的。走？那就代表你永远离开梦想；不走？它又实在给不了你什么。
　　青年周末：那又怎么扛过的？
　　黄渤：高虎对我的鼓励挺大的。包括开始带着我拍戏，推荐我演管虎的《上车，走吧》，我的影视处女作。还有带着我去考学校。他当年中戏毕业，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希望，他也把这种情绪传递给我。
　　青年周末：择邻而居是有道理的。
　　黄渤：很奇怪，本来我的家庭不太适合一个艺术人才的成长。小时候我家的录音机，我爸爸只会关，不会开。他实在受不了我在家听歌听个没完。但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跟我住一个楼层，他喜欢画画，有点小文艺情怀，没事画一百零八将啊啥的。那个可能挺重要的，是我早期的艺术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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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是我当年唯一被认可的优点
　　“得到的永远在自己的期望值之上，就挺高兴的。”黄渤的心态很平和。原来打拼十多年的苦日子，在他眼里，乐大于苦。
　　他说自己自小就有这种麦兜精神，很“2”，很乐观。说起从小到大遭受的“打压”，黄渤最爱用的词就是“习惯了”。 他不是传统父母心目中的好孩子，成绩不好，小祸不断。终于在初二时找到了“唯一让人认可的优点”，那就是唱歌。
　　终于在文艺道路上闯荡很多年后，2000年黄渤回到校园做回了好学生。“我在社会上待了那么多年又来到学校，那种兴奋感和从中学直接考上来的不一样。” 在北影，黄渤觉得每天的排练，去食堂吃饭，回宿舍睡觉，都特别美好。“那时我什么课都去听，摄影系的，美术系的……”每天都有各种他不了解的信息量。他还一周交过七个小品，不是光想，要编，要排。“那种状态让我觉得特别幸福。”

　　青年周末：困难的时候，有朋友鼓励。家人呢？
　　黄渤：其实压力主要来自家里人。姐姐说你不能老这么瞎混了。后来考北影配音系也是给自己找一个留在北京的理由。对自己和别人都是一个交待。
　　青年周末：你走的路和父母的预期不同？好像你在演了《疯狂的石头》之后，父母都说，这不是出洋相吗？
　　黄渤：我妈是老师，我爸是机关干部，很严肃，教育范儿的。我小时候一起床，看到开关灯的灯绳上挂一纸条，打开一看：“时间就是金钱。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吧，孩子”。看完我上个厕所，洗洗脸，吃点东西，往桌前一坐：嗯，铅笔盒前又有个牌，“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青年周末：他们没想到你就跟唱歌表演耗上了。
　　黄渤：唱歌是当时唯一一个可以让别人认可的事情。
　　父母对我的期望确实挺大的。可我从小学习就不好，还瞎淘。逃课啊，自己签字啊，还把我们公园一个山都点燃了，消防车都来了。没想到闯那么大祸，秋天，地上一堆干草，手欠，就去点，没想到一点风一吹就烧起来了。我跟同学吓得都跑了。这事儿还上了新闻。
　　我父母上班都是训别人，下了班到我们学校就是被我们老师训。所以晚上回来对我就是一顿暴揍。我爸把皮带都打断了。
　　青年周末：老师对你呢？
　　黄渤：我们过去老师不是鼓励式教育，把你批到死。我天天挨呲儿的命。
　　我老迟到，从门口进害怕被教导主任揪住，就爬墙。有一次我把车子停在墙边，从墙上一跳，正好跳在我们校长、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的中间。我一抬头，都蒙了。他们三个人看到我也都愣了。然后就是一通全校“表扬”。
　　青年周末：那会儿觉得压抑吗？
　　黄渤：习惯了。有一次我考了八十多分，比以前考六十多分进步了很多，但依然是倒数第一。回家我说我进步了啊，但总得有人是倒数第一吧。因为这话，又挨了一顿打。我对自己的期望值一直挺低的。
　　直到初二参加学校元旦晚会，我上去唱了一首《再回首》，全校师生都在台下，大家反映还不错。唱歌给我建立自信了，之前从来没有别的东西给过我自信……我就这么一路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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