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耻躬堂残稿•范滂仰》
兼读《后汉书•党锢列传•范滂传》
父亲在他的《耻躬堂残稿》中，有一首长诗《范滂仰》，共有23联，322字。初读这首诗，真不知什么意思。我找精于传统文化的贵师同学刘光明为《残稿》做注释，他告诉我，范滂是东汉桓灵时期的人物，挺有正义感，因反对当时的宦官专权，
深陷党锢案囹圄，最后死去。根据这个典故，我逐渐读懂这首长诗。父亲的诗题中还有一行字：“哀亡友雨农君作也。”父亲的这首诗，假托仰慕范滂，实则悼念自己心中的友人，革命志士，革命先驱文化震先生。
近日，在刘光明兄处，借阅了北京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古代散文选注》，内中选有范晔的《后汉书•党锢列传》中的《范滂传》。据编者说:“《范滂传》是《党锢列传》中写得较为出色的一篇。”
范滂，是当时富有正义感，比较进步的人物之一，他从少年时代起，就以清高的节操来磨砺自己，文中描绘了他这样的形象：“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范滂，这是一个有着高远志向，显著声望的人物，当然，范晔也没有回避他的孤傲不拘的性格。他有怜悯心，对民众心存同情，他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在恶势力的淫威面前宁折不弯，从容就义。特别是篇末他与母亲，与儿子诀别的一段对话，凸显了他坚守节操，慷慨悲歌，气壮山河的英雄形象.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借“清党”之名，背叛革命，向共产党员，向手无寸铁的工农群众，向进步的知识分子举起了罪恶的屠刀。雨花台下，龙华监狱，广州城内，青山含悲，江水呜咽。
贵阳人，模范中学毕业，后就读南京东南大学，中国共产党党员，父亲的友人文化震先生，当时担任中共南京地委委员，共青团南京地委书记，参加了南京总工会的组建工作。在参加紧急会议时被捕，面对敌人的屠刀，他坚贞不屈，始终保持共产党员崇高的革命气节。气急败坏的敌人将他秘密杀害，并将尸体装进麻袋，乘夜投进秦淮河中
。
对亡友文化震烈士的牺牲，父亲是很悲痛的。当年，文化震是父亲胞兄模范中学的同学。父亲在一诗稿小序中，回忆当时同学间的情谊：“君姿禀英敏，洞事如烛。”“予以同学逐兄后侧，聆议论辩给，智慧使人奋发，于时蔚为学风。”长歌当哭，草木含悲。但是，在白色恐怖的情况下，他只能掩饰自己的悲痛心情。
1937年4月，父亲到广州省政府工作。这年的10月到1938年元月间，在文化震烈士就义十年后，父亲思念暮云醇熟的亡友，数日“中宵危坐，续成长诗”——《范滂仰》，,副题《哀亡友雨农君作也》。他借用一位古人范滂，用一个“仰”字，一个”哀“字，倾诉了他十年来对亡友雨农君的深深悼念之情。
前九联，是“范滂仰“，扣题。“太息痛恨桓灵时，哀哉来忆范滂仰。”接下两联：“清裁不为叔世珍，之死靡要俗情赏。天下方急望王孙，殄瘁无因起黄壤。”颂扬了范滂办事公道，嫉恶如仇。时任太守书佐的朱零都称道他曰，“范滂清裁，尤以利刃齿腐朽，近日宁受笞死，而滂不可违。”范滂并不畏死，县令郭揖都“出解印绶”“引以俱亡”，他却置之不顾，主动投案，视死如归。慷慨赴死。
范滂，是东汉末年桓灵时期两次“党锢之祸”被害的千余人中名气甚大的一位英雄。父亲则用其人其典引入，实则讴歌为革命牺牲的烈士。
长诗中间的十联，就是咏赞文化震烈士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以及诗人对烈士为之献身的工农革命事业的由衷赞颂。从“当年文字众人上，虎穴将身倚肮脏。”还有“蔽衣破履矢石间，力与斯民同瀣沆”这些诗句中，我们读出了文化震烈士深入民众，虎穴栖身，与民众同甘共苦以及在艰苦斗争中身先士卒的英雄形象。
父亲对工农革命斗争，红军武装割据的反围剿斗争一直是持赞许的态度，他在诗句中赞誉了文化震烈士为之奋斗的事业蒸蒸日上。他用了“潢池”这个“造反”的同义语，而且工农革命武装割据的“造反”已经“滋漭瀁”，浩瀚无际，井冈山下的炮响，赣江苍茫碧水间的反围剿战斗，南中国的天，已然是“风展红旗如画“。这里，父亲还用了“春盎”一词，赞扬苏区的天是“春意盎然。”同时代的鲁迅先生也有一句“敢遣春温上笔端”，两句诗都有同一咏赞对象。此外，父亲还用上了“蓬勃”这个词。这个描写兴盛气旺的词语，歌咏这一支进步的力量。他在1938年2月27日在广州新星戏院观看前苏联社会军事建设影画的感赋中
，就用上“蓬勃”这一词语。1958年，在省文史馆里，他赋诗唱酬依和王昆仑朱蕴山两先生。其中也有“蓬勃”一词，赞颂新中国的建设成就。诗曰“欣看蓬勃来新绩，不让蹉跎废大功。”
在1938年的《范滂仰》中，他在诗句“彼时蓬勃大磅礴”中，用上了“蓬勃”、“磅礴”这些褒义词语，颂扬革命力量的发展壮大，事业兴旺……这是第二次用这个词语。此时他的眼前，一定出现“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百万工农齐踊跃，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的枪林弹雨战斗场面；第一次反围剿大捷，一定会长久回响在他的脑际：“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
此刻，我想起了《国殇》：“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父亲在他的诗作中，就用这样的诗句赞誉：“封豕食余裹残骸，肯任国殇委榛莽。”父亲把文化震烈士称之为“国殇”，看作烈士，看作为国家的解放，为信仰的坚守而牺牲的英雄。
“诗言志”，父亲在这首诗中已经表露了自己的政治选择。他在结尾处续用典故，“夜和刘乙百悔经，知有疾声不平响”，借此也剖白自己心志。我们不难理解，当三大战役硝烟散去，父亲选择脱离了原来的营垒，不愿再到那个海岛上去；而是携家带口，返回乡梓。友人曾劝他，”你回到贵阳，就是‘放大镜’下的人物”，但他充耳不闻，义无反顾，依然买舟西行。
在家乡欢庆人民政府的诞生！
在家乡迎来自己政治生命的新生！
甲辰年清明就要到了！
祭奠先烈，永垂不朽！
怀念父亲，殊深轸念！
2024年4月1日于玲珑湾，时值甲辰年清明前。念之，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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