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酉阳的荒山中(2)
(2008-09-12 10:52:58)分类: 日志 |
酉阳幽谷游记
我竟然十几年没在酉阳度过夏天了,今年回去度过了整个八月,过得很舒服。对于像我这样刚刚在短时间内经受了北京的酷热和广州的潮热的身体来说,酉阳夏日的凉爽无疑是一剂解药,其作用发挥到心灵方面同样令我惊喜。
在凉爽的天气里,看着连绵不绝的青山,就想去山里游荡。从朋友处得知,酉阳有一条幽谷,方圆二十里之内没有人烟,真正的荒山野岭,顿生向往之情。八月中旬,与几个朋友一道穿越了这条幽谷,进出花了两天时间,感慨良多。
我现在坐下来记述这次野游,忽然长了心计,我打算绝口不提这条幽谷的名称极其周边地区的众多小地名,以免多余的俗人去打扰这片人迹罕至的自然环境。当然,对这片幽谷略知一二的人会从以下文字中推断出它在何处。
老路
那片山谷既然被我称为幽谷,到达之路必然有难度,没有一点点心智方面的自然灵性是走不进去的。要说这条到达之路,我觉得理所当然应该舍去那一段车辆繁忙的交通要道,其起点应该从一段被遗弃的老路算起。
那确实是一段被遗弃的老路,在相当漫长的岁月里,这段路由于海拔高,每年冬天都会成为川湘公路的瓶颈,因为碰到寒潮猛烈的气候,这段路就会封冻,结厚厚的冰层,车辆难以通行,酉阳人就得偎在炭火边计算时日,希望大雪封山的日子快点结束。这正是它被遗弃的理由。
改道后的公路在山谷里穿越,完全忘记了这段老路的曾经的麻烦。
养路工人再也不来,路面的水泥已经斑驳,露出路基里填充的大小不一的石头,一些泥土填充进石头缝里,就长满了杂草,也长了少许野花。
老路宁静地呆在高处,以前就在路边的几户人家仍然住在原地,路改变了,热闹跟随而去。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喜欢这种宁静,但我可以肯定,这宁静改变了他们的一部分生活,他们也必须改变某些习惯来适应这条几乎不再有车辆通行的老路,也许他们曾蹲在阶沿上思考过怎样来利用这条对任何人而言都显得过分宽阔了的山路。
我没有刻意去观察,只是记住了迎面而来的少许画面,就从中看出了宁静生活带来的改变的痕迹。也许最先适应这宁静的是动物,因为动物的天性比人更与自然亲近,老路上的牛和狗根本就不害怕闯入此地的汽车,它们在路中间,没有让路的意思。有几户人家门前都摆放着蜂箱,蜜蜂飞来飞去,这里有足够多的野花共它们采蜜,在自家门前就可以放牧蜜蜂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这是宁静生活的典型产物,如果此地仍然是车辆繁忙的路径,他们就不会养这么多蜜蜂,车辆的噪音会刺激蜂王出走,转瞬之间只扔下一具蜂箱的空壳,让主人叹息不已。
在这些深山里,被繁华遗弃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这条老路没有因为被遗弃而演变成出色的风景,但我却见过因被人遗弃而演变成绝世风景的特殊例子,我说的是龚滩老街,那些依附在陡峭的山坡上的楼阁,不是被刻意保护下来的,而是由于房屋不容易在原地被拆解,即使拆了房子,在原地修新楼也相当麻烦,房屋的主人宁愿另选新址造楼,就把老房子留在原地了,遗弃在老街上任岁月来风蚀。
村落
在老路的中段,我们拐进了一条机耕路,这条路比老路新,但非常粗糙,各方面都比老路差,老路毕竟曾经是国道。只能勉强承认这是一条路,实际上它只是一条路的雏形,路面乱石交错,然而山民们就是通过它满足了每年所需的少量运输,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山民们其实用不着它,它具有的另一个功能无非是在山洪来时充当临时的河道,让水流有一个指定的方向可以流淌。
在山里,人总是要和路纠缠。除了一条必须的宽敞点的大道用来和外界沟通之外,平时走得更多的是小路,这些小路保持着极其自然的品性,主要通向田地、水源、粮食、燃料和亲戚,从不通往无用的地方。
当然,小路必然通向屋舍。路边的屋舍稀稀落落,算不上是完整的村落,只能说是一些村落的碎片。感觉上不是村落把田地分割成块状,而是田地将村落分割开来。这些分开的屋舍在气压极低的某些特殊时刻,会被四散的炊烟连成一片。
有一家农家小院令我印象深刻,去时和来时两次路过这家农舍,我都起心想去这家院子里喝杯茶,顺便和房屋的主人聊聊天。房子是老房子,并不是在自然环境中多少有些不协调的水泥小楼,说明这家人其实并不富裕。它的迷人之处在于整洁,院坝干净,杂物堆码整齐,和其他农舍的零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首先是围绕这家小院的篱笆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完全由鲜花构成的齐腰深的屏障,让人觉得只要从篱笆边路过的人都愿意停下来,隔着花枝和主人说几句话。在山里,要做到这般景致,其实很容易,只要主人稍微讲究一些即成。同行的几位朋友都一致认为,这家人即使经济并不宽裕,从心态上讲,肯定比其他人户活得快活一些。
此地海拔较高,在以往的八月这个时候,肯定是一片苞谷的世界,间杂着少许开着金色花瓣的向日葵。但现在,种植苞谷的地块被大片烟叶分割成小块,粮食的规模正在逐渐地缩小。那些烟叶长得相当好,此地很可能是烟叶种植的示范区域,看得出山民们经营烟叶时的用心程度。在我看来,烟叶从来就不是农作物,它是工业的边缘作物。当我看到这些农舍几乎每一家都有附属设施——烤烟的烤棚,以及少许煤堆,我不得不惊叹工业的渗透力,连如此封闭的地区都布满了它的触角。
不时有农家养的鸡在我们面前飞奔而去,那可是真正的土鸡。鸡其实是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