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拾一堆杂物，突然翻出来一信封的旧诗稿，笑死我了，我还以为早就被弄丢了。翻看这些旧时习作，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这些。陆续整理出来，博一笑足也。

 

《鲜枣记》

 

鲜枣是有光泽的糖

落到地上，又是零星的血

最多朝前跳跃三次

没落到地上，就把瓦片敲上屋顶

就是夜半惊醒的大雨点

因此，鲜枣也是最小的鬼

划着喜鹊的双橹越过土墙

在草包中成为真正的蛋

回头看树梢的兄弟

都是些将熄的灯

 

1990年

 

《局部肉身》

 

我的双眼早已近视，

所有的光源都围绕着环，

我看不清前面。

我看见盘子中的水果，

经历了半个春天，

和整个的夏天。

直到我从长城上走下来，

在一座有名的城市里

配了一副眼镜，

我才发现我的兄弟

已经长高了。

 

1987年8月21日

 

 

《轻微刺激》

 

给悲哀一个重量级拳头，

其打击力度，也不过就是

蜜蜂对花房的一刺。

也不过就是草莓被牙签刺穿，

在去年五月，又落入手帕，

以堕落的姿态获救。

内衣之内，有一个炼狱，

手指变成液体，也不过就是

抚摸催动了心灵。

发烫的前额抵住门户，

歌声就哼出了花的背面，

摸上去非常湿润，这花的器官！

花蕊抱紧蝴蝶，粉翼激起微风，

像生活的坚硬挺进，

和皮肤的呻吟。

 

1992年10月22日

 

 

《圈》

 

这东西越缩越小，

搞旧了一个时代，就换新的。

最大的居然是坟头上的花圈，

其间也凋谢了一些白花。

走过的路上已经没有脚印，

人影比人更高。

旧社会在烟圈中发白，雾散，

老人在胡须上刮东西，

面朝树林里的鸟儿，及其鸟女。

 

1990年1月3日

 

 

《第二十六》

 

池塘用眼睛

眨碎了月亮，

就像

花玻璃用跳舞

模糊了白猫。

 

分解后的细碎光斑

环绕冷冰冰的胸骨，

不祥之兆

关上了卷闸门。

 

他的眼睛

还没有死，

依旧紧盯着

燃烧的祭品姐妹。

 

他太穷了！

生活状况预定了

他的全部性格，

勒死那个爱。

 

割掉那多余的心脏。

 

他将脑中的白云

射入天空。

自己像一头野猪

奔出膝盖。

靠近那个池塘，

吻已不再是诗。

 

1994年11月5日

 

 

《幻想曲》

 

在窗台的最底层，

五月压低花朵，

朝我炎热地俯冲，

全身都是警报，

我挥舞的球状拳头，

像愤怒的花蕾。

炸死这个季节，年轻人！

 

夏天来了，

请减轻岁月的厚重，

让幻想赤裸，

经过商业繁荣地段，

人们，要更加轻松地晃荡，

再过十年，这里就会变成沙滩。

 

别赞扬我的花，她开得实在诱人，

我要在秘密的阴暗处

一分为二地活着！

我的金色蜜蜂就将变成蓝色苍蝇，

它们厚大肥胖，垂挂着古怪的

如同果实般的乳房，在梦的竞技场

和我玩着等量级的相扑。

 

1995年5月23日

 

 

《跳水自杀的外婆》

 

漩涡的笑容多么短，

来不及看清楚，就消失，

带走了年轻的外婆。

她的手，可曾抓向岸边？

扯下一匹瀑布，这布不能做衣裳，

也不能获救。

她不停地浮沉，

水不停地下滑，

瀑布因而成了气候，

靠近她就湿润，离开则干枯。

 

1993年4月8日

 

 

《喜悦的变化》

 

在漫长的疲惫中

他睡着了，一个梦都没有做

却在午夜获得了猛醒的喜悦

这喜悦震撼着窗户

这震撼无声却有力，传得很远

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

没有尽头，因而难以消失

岁月的手镯一个比一个大

他就僵卧在震撼中

从幻觉内部理解事物外表

独自醒着，因而削弱了自己

这喜悦就变成了忧伤。

 

谁在此刻拥有完整的忧伤

他就要独自面对匆忙的黎明

皮肤冰冷如石头，石头表面布满虚汗

接触完整的晨雾

晨雾吆喝着早餐

晨雾消散，晨光又来照耀

他已混入了人流

他在人流中放了一个响屁

女性的手变成口罩，又变成手

谁愿为生活轻微地刹车

 

阳光把正午变成一堆金色的卷毛

同事们变成侧影

昨天又开始了，因而不是今天

好像他从来就没有过喜悦

他追问，因而满脑壳都是脚

到处都有他狂奔的思路

到处都是漫长的疲惫

天没黑，他自己先黑了

因而变成了非洲

因而更像一头狮子，扑向门框

那曾是森林的局部，被按在身下

 

1994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