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很不安分，让人想起庚子年过了小寒时节，人人都在欣欣然盼着立春，那一年的种种不顺，至今未曾忘记。小满那天，总觉不安。到了傍晚，停了的雨顷刻间又籁籁而下。这时，接到一个电话，说一个朋友在工地上不慎摔了下来。对于工地来说，1.5米左右的高度实在不算高，但他那天摔得不轻。视频里见他仰面倒在地上，脑袋着地，地面一滩鲜红的血迹。旁边有人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担心他昏迷不醒。心“嗵”一下揪起来。平安是福，那一刻就明白了这四个字的真意。说来简单，做起来真真不易。

前所未有，觉得五月沉重，像连绵不停的梅雨，一下就一夜连着一夜，又冷又湿。收进衣柜里的牛仔夹克重新拿了出来，夜里睡不暖和，还起来充了一个热水袋。实在是反常，上周倒热得不行，连我这么低温的人，竟然还开了半宿的空调才睡踏实。

那几日真是闷热，白天狂风呼啦啦，社区管家天天在群里发信息提醒，谁谁晾的被子又被风刮了。心下就想，这样狂风肆虐的天，怎么还晒衣物。家里南北向的窗子都关严实了，偶尔推门还感到一股压力逼人而来。那几天写字，手上汗湿湿的，闷热极了。左手肘忽觉异样，低头一看，啥时冒出来一个小疙瘩，蚊子叮过一样刺痒。右手顺便一划拉，便生出一道血痕来，像刮痧似的。乱象哎。果不然，晚上有朋友来，聊着聊着忽然说XX去世的话！

心下一惊，质疑她弄错了。她说，你看朋友圈，怀念文章都出来了！不可能？5月9号清晨七点，那位长辈还在空间给我留言，怎么13号人就不在了？生命之轻简直让人难以承受。后来才知，因反常天气，老人出了一身汗即去冲凉，后高烧不退，又在家连拖好几天，延误治疗时机，最后引发脑梗再没醒来。那么善良慈悲的长者，都没来不及告别，说走就走了。唉——除了一声叹息，庆幸2018年10月，还与几位友人特意邀请他俩老夫妇，去万丰湖看了一个秋天。犹记得，某年华发初生，拔了下来感慨韶华不再人之将老。他即在我的个人空间断然呵叱，为什么要拔掉它，秦怡一头白发也是美！接受各种不完美，接受残缺，是这位长者给我上的一课。现在想来，5月9号清晨，长辈在我的空间看到我的毛笔字时，留言：文如其人，字也是如此。即是他在人世间给我最后的话啦。

岁月悠长，回首这一路上，走着走着很多人走散了。有的，是因不同的想法喜好，各又有了各的圈子。隔着空气隔着人海，倒也能知道些彼此讯息，只是不再有关联，再见亦是陌生。有的是从没见过，却如见性命，彼此怜惜互补，在人海中站在各自的原点却共看潮涨潮汐。有的是来不及告别，此后再也不见，这般最为心疼。

五月又是爱的节日，因为生产出来一个“520”，一时间满世界咋呼呼的公然示爱，用玫瑰或用一串钞票数字在社交平台竞先晾晒。我以为，爱是要小心翼翼的，爱在心口难开的那种。

《瓦猫》“岭南篇  飞发”里面，从头至尾都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孔雀旧人”，那样的爱情让我掩卷长叹。书中主人翁翟玉成和好彩结婚时，就收到一沓厚厚的“大牛”，落款便是“孔雀旧人”。岁月蹉跎，翟玉成慢慢治愈了自己，以伤残的手决定重开发廊，起名“乐群”。即时，他又收到好彩丢失后，一直在寻找的那把德国产“孖人”牌剃刀，落款依旧是神秘的“孔雀旧人”。山河岁月，人世沧桑。翟玉成俩个儿子长大成人，老二翟康然一身傲骨，毅然向老爸发起挑战，拜师学艺另一家“上海温莎”。不想，拜师日，竟是父子恩断意绝日。翟玉成举起自己的右手，竖起食指，对儿子说，二十年前，我为“孔雀”断了这根手指，今天它再断一次。话落指断。从此，父子俩桥归桥，路归路。

人间万象，世故人情不过都浓缩在一间小小的理发店里，一个行业的兴盛荣衰，就是手艺人家族的起伏宕荡。翟玉成最后一次理发，没想到竟会是他的怨家，“上海温莎”老板庄锦明，也就是老二的师傅。翟、庄俩人恩怨由发廊生也因发廊灭。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翟康然学成出师，一代发王重生，庄锦明激流勇退。翟玉成追思会上，翟家兄弟又收到一封帛金，那信封工工整整写着四个字：孔雀旧人。

爱，应该是这样吧，想碰触却又收回的手。如塞林格所说，它不是三月的柳絮随风飞舞，也不是夜莺的歌声，而是能陪伴对方看遍四季轮回，是每当你需要的时候他就能陪伴在身边。

五月终近尾声，白天所有的喧嚣在夜幕降临时赫然遁去，世界安静下来。停停落落的梅子黄时雨，这一刻也消停了。连续往医院跑了两天，排队等候打新冠疫苗时，见到的长龙，那人头耸动的画面竟恍如隔世。是啊，世间纷纷扰扰，没有什么可以把握的，金钱、物质、爱情乃至生命。当世界安静下来时，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以及案几上正在开放的一束芍药，唯有它们是真切的，可以触摸相互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