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非常羡慕现在的年轻人,在就业方面从来没有我们那时森严的城乡差别。那一年,妹妹差点因为一个城镇户口的身份丢掉了一生的幸福。
妹妹是叔父的女儿,差十天就比我小了一岁。父亲的祖上曾是有钱的大户,但曾祖父成天迷于赌博,输掉了所有的家当,同时也荒芜了对爷爷的管教。爷爷不懂经营又不能干力气活,在城里混得异常艰难,后来就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乡下,困窘不堪。因为穷,父亲和叔父成家都非常晚。也是因为穷,父亲在年轻时得到了做过县公安局局长的本家亲戚帮助,当了8年兵,转业后给安排了工作。叔父一直老实地呆在乡土地里,后来在比较能干的我母亲张罗下成了家,但因为没有父辈的基业和辅助,多少年里只能勉强度日。
妹妹在我们家里的时间似乎比呆在自己家里还多,她总对我母亲说:“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俩(我和弟弟)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喜欢吃的东西。”而我母亲也总是夸她比我们勤快,只要不上学,家里和地里的什么活儿都帮着干。
勤快的妹妹只上完初中就到县城打工,她小姨介绍到一家国营饭店做临时工。那时临时工和正式工待遇相差很远,妹妹一个月吃住以外顶多挣得几十块钱,不过当时那样的国营单位还是很难进的,所以即便起早摸黑待遇低下而且看尽人的脸色还得小心翼翼地巴结维持着。我去看过她租住的小屋,黑乎乎的,又小又潮,根本看不清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还住了一样的四个做临时工的女孩子。妹妹说没关系,反正每天睡觉时间有限,回到寝室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管能住不能住。
那时我在单位也是临时工,不过我们除了基本工资低一点以外,其它没有多大差别。我还有一个宽敞的小窝,很自由的空间,妹妹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里会去看我,帮着做一些在我看来很重的活儿。她告诉我身边的女孩子都想方设法找城里的对象,得闲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也不想回乡下去,但那些城里人都眼光高远,谁也不会低下眼来看她们这些乡里来的临时工,她很受打击,也更自卑。
有一阵子妹妹常要和我换衣服穿。看着明显小了一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忍说破。虽然明知她的辛苦,却不能给她任何帮助,真的很愧疚。后来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城里对象,年龄差一大截不说,有一条腿还不利索,脾气却大得出奇。妹妹委屈求全,差点就答应了,不过叔父强烈反对,硬把她从城里拉了回去。
许多年后,妹妹嫁了一个农村小伙子,住着村里最漂亮的小楼,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妹夫是个头脑灵活心地很好的地道乡里人,除了那点责任田,还带着一个施工队,闲时在城里做装修,时间和经济都很宽裕,对妹妹关爱有加呵护备至,对叔父一家也照顾得无可挑剔,都说看着比亲生儿子还强。
妹妹毫无比较和压力的生活着,呼吸着乡里纯净的空气,看看孩子打打小麻将,做自己高兴的事情,是村里出手最大方的女人。她依然穿着普通而且总是落伍的衣衫,样子却很坦然。乡里的女人都是那样过着,也都那样快乐着。只是她从此极少进城,似是为了淡漠一些曾经伤心的往事。我经常想,那样应该也是很幸福的。因为爱在哪里,女人的幸福就在哪里。女人的幸福,永远是女人自己心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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