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小区里的孩子都集中在门前的马路上做游戏。儿子总禁不住那些笑声的诱惑,想着法子也要跑出去跟着闹。我只得跟着,远远地看着他们。

孩子有十多个,男孩子和女孩子各为一班,不断换着花样做游戏。一会兴致勃勃地捉迷藏,一会又换上什么“一、二、三、四”结对子,我还没听清他们的游戏规则,他们又手拉手地叫起了“天上有什么,地上有什么”。儿子在中间跑去跑来,总没有确定的位置。因为他最小,他愿到哪班就是哪班,在哪班就由哪班的人给他“关照”,都怕撞了他摔了他,有时还把他拽得紧紧的,一个个都是地道的大哥大姐的模样。但玩归玩,照顾归照顾,他们多少还是觉得儿子有点小,从不把他纳入“人头”进行计算。
儿子似乎并没感受到自己的“身份”跟他的同伴们有什么不同,他不停地叫着笑着,不小心摔倒了一下子就爬起来,拍拍手又跟着跑。远远地见我看着他,偶尔也回过头来撒撒娇:“妈妈,我好累好热呀!”但只要我一说“那我们回去吧”他一溜烟又跑得老远。
我一边笑他,一边又仿佛看见了儿时的自己。那时的我也是同伴中最小的一个,我们的“头”是村里最高的男孩子全子,他带着我们摔沙包捉迷藏“杀羊子”,把好大的一个村子弄得闹哄哄的;但他更多的是带着我们跑好多座山去放牛寻柴禾挖药草掏蜈蚣,帮家里干了不少活儿。他们那时对我也很关照,总怕我掉了队。不过我老想我要是也有全子们那么大那么高就可以也是“头”了,我玩什么大家就跟着玩什么,不用再眼巴巴地等着别人来找自己了。但真到我长他们那么大时,也到了男女有别的年龄,童年差不多也快过去了,再玩什么也没有那么新奇那么痛快了。
后来就越长越大,儿时的那些玩伴也越走越远。有一年听说全子婚后多年没有生育,在村里总是抬不起头来,于是帮着找了一个熟人,请了半天假带他们去医院。因为是好久没有见面,所以我知道见面后可能跟记忆里有许多差距。只是我依然没有想到,尽管有那样的准备,我还是大吃了一惊。全子似乎比原来还要高,但也比我想象中的要老得多,而且不再有丁点当年的威风,夫妻俩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那个医生给他们开了很多药,他们问也没问就装了。我想这样的事他们一定经历太多了。
从医院出来他们就要搭车回去,我留他们在我家里吃了饭。那是一顿非常沉重的午饭。尽管只是一顿便饭,我和爱人也非常随便,但他们总觉得不好意思,不停地说给我们添了麻烦,而且一直按辈份恭恭敬敬地叫我“小姑”。全子比我大了四岁,我记得小时候他们喊我出去玩时总是在村头亮着嗓门叫我的小名。那声音似乎还响在耳边,全子却一下子变了模样。于是一顿饭吃下来,我老忍不住要掉眼泪。
童年的记忆总是美好的,我的那许多精彩的片断都是全子他们带着我们完成的。但是全子,还有许多全子那样的玩伴,他们不光老了,还在生活里完全变了样,而且隔在我们之间的距离竟是那样明显与遥远。我不知道如果我一直呆在村里我们的距离是否会近一些,但总不敢想象自己那时又会是什么模样。
生活改变了许多人,有时改变的是人的命运,有时改变的是人自身的质量。为了生活,在生活的过程中总得改变自己,关于性情,关于对生活的态度,关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着儿子的高兴劲,我想真不能遗憾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遗失了什么。毕竟,不管生活把人变成了什么样子,童年的记忆,总是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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