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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红楼梦影叹辛酸《红楼诗话》 |
第一百零一回大观园月夜警幽魂散花寺神签占异兆
散花寺签
王熙凤衣锦还乡--
去国离乡二十年,于今衣锦返家园。
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行人至,音信迟,讼宜和,婚再议。
点评:
王熙凤夜里在大观园见了鬼——一只两眼似灯,拖着扫帚尾巴的大狗。心中疑惧,便到散花寺磕头祝告摇签筒,摇出来的一支签是“第三十三签,上上大吉”,还写着上面这些话。
在曹雪芹佚稿中,王熙凤的命运与续书所写不同,前已提及。此外,第十五回中凤姐曾自称“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在续书中,也翻案了:续作者先是让她见鬼,然后,由疑畏而迷信,由迷信而忏悔。借此宣扬天理昭彰,果报不爽,进行惩恶劝善的说教。看来,这也与佚稿中写的“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不一样。
签中四句诗,错成“先”、“元”、“盐”三部韵,这对于骗人的迷信宣传品来说,还算不了一回事,但内容至少应该写得象一个签。可是不然,其中只有“衣锦还乡”一句,表面上还是好话,至于诗的后两句以及末了十二个字,即使就字面看,也不是什么吉祥语,这怎么能写在“上上大吉”的签子上呢?这种地方,太不合情理了。
第一百零八回强欢笑蘅芜庆生辰死缠绵潇湘闻鬼哭
骰子酒令四首
商山四皓(薛姨妈掷)
临老入花丛。(薛姨妈)
--将谓偷闲学少年。(贾母)
刘阮入天台(李纹掷)
二士入桃源。(李纹)
--寻得桃源好避秦。(李纨)
江燕引雏(贾母掷)
公领孙(贾母)
--闲看儿童捉柳花。(李绮)
浪扫浮萍(鸳鸯掷)
秋鱼入菱窠(贾母)
--白萍吟尽楚江秋 (湘云)
点评:
这是贾母为婚后的宝钗举办的生日酒席上所行的令。行令的还是鸳鸯,但这次把三张牙牌改为四个骰子,轮着说:先说骰子名儿,再说曲牌名儿,末了说一句《千家诗》。
这是对“金鸳鸯三宣牙牌令”的效颦。应该描写贾府败落的时候,偏又行酒令,掷起骰子来。情节松散游离,所引曲牌、诗句略无深意,只是卖弄赌博知识罢了!
第一百一十六回得通灵幻镜悟仙缘送慈柩故乡全孝道
重游幻境所见联额三副
假去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
福善祸淫
过去未来,莫谓智贤能打破,
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
引觉情痴
喜笑悲哀都是假,贪求思慕总因痴。
点评:
宝玉失玉病危,和尚送玉将他救活。但让宝玉魂魄出窍,重游一次幻境,使他领悟“世上的情缘,都是那些魔障”。这三副联额就是宝玉梦游幻境时所见,它的内容,是针对第五回中”太虚幻境对联”、“孽海情天对联”和“薄命司对联”而拟的。
这一回书把小说楔子和第五回中的情节都拉了进来。宝玉一会儿翻“册子”,一会儿、看“绛珠草”,其中也有神仙姐姐,也有鬼怪,也在半途中喊救命等等,读之令人生厌。但是,太虚幻境的三副联额却都被改掉了。原来,“真”与“假”、“有”与“无”的关系是对立的统一,现在却把“真”与“假”、“有”与“无”截然分开,用“真胜假”、“有非无”之类的废话把曹雪芹的深刻思想糟蹋得不成样子;把《红楼梦》篡改成十分庸俗的“福善祸淫”的劝世文,把太虚幻境变成了城隍庙,大大宣扬了迷信的因果报应、虚无宿命的封建毒素,严重地歪曲了小说揭露和抨击现实政治和社会黑暗的思想倾向。
第一百一十七回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欢聚党恶子独承家
酒令
飞羽觞而醉月。(贾蔷)
冷露无声湿桂花。(贾环)
天香云外飘。(贾环)
点评:
这是邢大舅王仁与贾环、贾蔷等在贾府外房喝酒行令,由行令者规定说“月”字、“桂”字、“香”字。
续书者对那些典卖家当、宿娼滥赌、聚党狂饮的败家子生活不熟悉,所以无从想象描摹他们酒席间的情景。虽然,前八十回中有冯紫英、云儿的俚曲小调可以模仿,但对“闭门只读圣贤书”的人来说,模仿又谈何容易!倒不如找几句现成的诗文省力气。所以,书中就让很难说“懂得什么字”的环、蔷辈,一边跟“傻大舅”王仁之流喝着酒,一边“假斯文”地引起唐诗、古文来了。
第一百一十八回记微嫌舅兄欺弱女警谜语妻妾谏痴人
吟句
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舟。
点评:
宝钗抬出尧、舜、禹、汤、周、孔等大人物来教训宝玉,见宝玉“理屈词穷”,便劝他收心用功。说:“但能博得一第,便是从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宝玉表示赞同说:“倒是你这个‘从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却还不离其宗!”袭人在一边帮腔,要他尽“孝道”,他也默许了。接着,宝玉就把《庄子》和佛书叫丫头统统搬走。口中吟了这两句话后,便专心致志地攻读起八股文、应制诗来了。
我们曾在前面说过,禅宗思想既有被封建时代不满现实社会制度的人们利用来作为批判武器的可能,又同时指出它的极端唯心的宗教哲学思想在本质上是反动的。在这里,禅宗思想就不是用来否定客观现实,而是用来为主观的妥协行为作辩护的。宝玉既被宝钗所“招安”,丢开了佛经,拿起了时文,准备走仕途经济的道路(二十一回脂评指出,佚稿中写宝玉后来比以前更“偏僻”,已根本不听宝钗的“讽谏”),那末,剩下的只有阿Q的“精神胜利法”了。他自我安慰说:悟道成佛,并不关读什么书、走什么路;中了状元之后,照样可以做和尚;看破红尘的人,也不妨先尽“孝道”,以报“天恩祖德”。“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舟”嘛!续书者自己既热中于功名利禄,又想使自己的文字能冒充曹雪芹的原作,所以只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折中方案,并搬出这套滑头主义的处世哲学来。
第一百一十九回中乡魁宝玉却尘缘沐皇恩贾家延世泽
离家赴考赞
走求名利无双地,打出樊笼第一关。
点评:
这是宝玉出门赴考时的赞语。
追求名利即为了抛弃名利,打出樊笼就得先爬进樊笼。这完全是自欺欺人之谈!其实,冲破樊笼是假,攫取名利是真。
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离尘歌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
我所游兮,鸿蒙太空。
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点评:
葬母于金陵的贾政先得到宝玉中举又失踪的消息,接着又知自己已被“恩赦”复职,便赶路回京。雪夜泊舟毗陵驿(今江苏常州市),见一人光头赤脚,披大红猩猩毡斗篷,向他倒身下拜,细看知是宝玉,刚要对话,忽来一僧一道,挟住宝玉飘然而去,还听到三人中不知哪一个在唱这首歌。
鲁迅认为续作中宝玉出家“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惟披了大红猩猩毡斗篷来拜他的父亲,却令人觉得诧异”(《<绛洞花主>小引》)。又说,“和尚多矣,但披这样阔斗篷的能有几个,已经是‘入圣超凡’无疑了”(《论睁了眼看》)。肯定了续作对宝玉出家结局的安排,同时指出了在描写上的根本性的缺点。
一僧一道挟持宝玉俱去的描写,也同样不符原作者的本意。宝玉的出家是他“偏僻”行为的突出表现,即脂评所感到愤懑绝望的现实之间矛盾发展的结果,态度应该是决绝的。试看甄士隐的弃世,他只说了一声“走吧!”就“将道人肩上的褡裢抢过来背上”,随之而去了。注意!是他主动抢道人的褡裢,并催人家走,而不是象续书中宝玉那样被僧道“夹住”,喝令他“俗缘已毕,还不快走”的。见过后半部原稿的脂砚斋就批甄士隐的弃世说:“‘走吧’二字真‘悬崖撒手’,若个能行?”意思是甄士隐的决绝态度真象后来宝玉的出家,别人是做不到的。曹雪芹写柳湘莲的出家也如抽鸳鸯剑、断烦恼丝,一挥而尽,从无返顾。但宝玉、士隐、湘莲所坚决抛弃的东西,续作者自己却十分热中。因而,当他违心地写这样结局时,惋惜、留恋和迫不得已的情绪也就不可能不表现出来。这里,我们正好借薛宝琴的两句诗来评续作者:“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离尘歌》本应是寄托宝玉愤世思想的极好机会,然而整首歌中,有的只是与续书中所有诗歌同样空洞的字句,翻来复去,说的无非是宝玉回大荒山青埂峰去了。甚至连歌是谁唱的也故意叫人弄不清楚,仿佛宝玉和僧、道已“三位一体”,成了真正的仙界人物。这除了渲染宗教所必需的神秘气氛外,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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