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想问，你，你，还有你，会不会从某个人、某篇文、某首歌或是某个场景中，看到过去的自己？

   从有人发明钟表开始，时间这个无形的数据就被赋予了或是“滴滴答答”，或是“叽咕叽咕”的声音。我们的生活也渐渐离不开计量工具的证明。从清晨的第一声闹钟响起，到白天马不停蹄地跟着日程表工作，合上眼前在聊天窗口中发出最后一声“晚安”。存在，总是被什么具象化的东西证明着，仿佛是物理学的基本定律，运动总是要在参照物的烘托下相对进行。

    每年过生日打电话回国，都会在家人的忆苦思甜中把多长一岁的人生回顾一遍，却都又发现许多快要被忘记的不同的东西。这就是回忆与照片抑或备忘录不同的地方，它永远不会定格在哪个具体的点，或是为某种固定的情绪和场景逗留；它静若深潭却又潺潺不息，它寂静无声又浓墨重彩……这，就是抽象的精神世界的奇妙之处。

    然而人的思维空间总是有限的，即使保持冥想的习惯，也不能保证每丝每毫的生活都被刻录在大脑里。小的时候，妈妈教会我用写日记的方式记叙生活，这个珍贵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珍贵”一词仅仅相对于我个人，因为每次回翻家里摞得高高的小学田字格、初中作文本和高中像模像样的“精装日记”，经常会为自己过去的某个发现大吃一惊。虽然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幼稚儿童的普通行为，我却常常半是感叹半是惊喜地琢磨出自己在用怎样的方式成长。时间在“沙沙”的笔尖划过直面的声音里悠然走过，留下一片片野鹤亭亭的云彩。

    后来我接触到了摄影，看到学长学姐们用叫“单反”的大家伙找出来绚丽多姿的光影世界，才慢慢意识到拍照并不一定是摆好姿势叫声“茄子”的单调重复。生活其实有很多东西可以利用现代工业的产品记录，一缕阳光，一个玩偶也可以代表不同的心情，而且为我独属。渐渐发现，很多伟大的摄影作品里面并没有人物，仅仅是一片冰山或是一株小草，静态中却都有震慑人心的声音在发出。但不喜欢相机（或是手机）发出“咔嚓”的拍照声，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刻，美好，惊讶，伤心还是难过，都会酝酿着一股独特的气氛，照相工具噪声的强行干扰，或许流失了拍照本身的目的与灵魂。

    报馆的一位编辑老师给我看过他的日记本，不过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册杂文配图的诗集。闲庭漫步的潦草文字配上手绘的图像，一个人的心灵世界突然变得真实可感起来，却是繁忙都市中的校内体与星巴克比不来的（后来这位老师送给我一张他用签字笔画的荷花，是在不远的一座庙宇中看景的写生，我一直把它贴在墙上，抬头看看仿佛有心若止水的感觉）。岁月在这样一封简陋没有多少华丽包装的笔记中走出了不一样的瑰丽步伐，如灵猫，如水蛇，动如脱兔的同时又能静若处子，变幻莫测却又明晰如镜，或许这才是活着的高尚之处所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整理硬盘的时候浏览过十六岁刚跨出国门时候的照片，回想起三年里走过的酸甜苦辣，三次生日的风景各有不同，三个夏季（因为没有春秋）里我改变了什么、又有什么改变了曾经的我。想起彼时彼刻帮我拍相片的人，当我在镜头前笑不露齿、微微一乐或是咧嘴大笑的时候，躲在镜头后的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更想感知那些帮我偷拍下照片的人的，他们回去如何定义一个出现在自己镜头里的人的行为，他们会不会有所预期，而我的举止有没有让他们预言成真然后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呢？

    终于不觉得，时间是“滴答”“滴答”地走过，它更多是藏匿在时断时续的笔触中，或是流淌在无声无息的照片里，也有可能在某时不经意的写生、书法、歌唱、琴声中露出半张脸。日子，就是这样一条宁静而洒满星辰的长河，比起用录音机或是其他手段刻意记录下的动态若何，不如随它自由地走，美好如夏荷，无怨无悔，处处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