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完美的家,豪华,大气。三室两厅的房子,超大的客厅,空气质量好,交通便利,具有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这是一个幸福的家,老两口从单位上退休回来,两个儿子也早就从名牌大学毕业了,分别在北京和深圳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并取得了为人瞩目的成就。这是一个人见人羡的家,典型的高知家庭,老夫妻俩原来都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年轻时不息的奋斗换来了今天厚实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就是退休了,老两口一出门,别人还是尊敬的称呼老头为“杜老师”,称呼老太婆为“刘老师”。
两位老人的儿子是出了名的孝顺,这套新房就是两个儿子共同出资买的,不算装修都花了一百多万。怕老人寂寞,小儿子还特地出高价请人驯养了一只漂亮的鹦鹉送给老父,以排解老人晚年生活的空虚。这鹦鹉也确实灵性,不仅会说很多语言,还很善解人意,它第一次进入这个家门的时候,就扑扇着翅膀不停的喊“爷爷快乐!”这份特别的礼物一下子紧紧抓住了老头子的心,使他对这个神奇的宝贝爱不释手,从此,他深深迷上了这个小家伙,一早一晚,常常可以看到他带着鹦鹉到浣花溪公园去散步,很快,老人和鸟之间便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老人把鹦鹉唤做“幺儿”,而鹦鹉呢,也总是懂事的叫老人“爷爷”。
老太婆对鸟却并不感兴趣,自顾自的养她的花花草草,本来养鸟和养花是完全可以互不相干的两件事,可是矛盾偏偏就在这两个不同的爱好之间产生了。
老太婆的花是养在阳台上的,而老头子的鹦鹉架子也挂在阳台上,鹦鹉排泄的粪便自然经常掉落到花盆里。就正如鹦鹉是老头的命根子一样,这花同样也是刘太婆的命根子呀!刘太婆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这阳台上经常充满臭味,而自己心爱的花叶上、花盆里更是布满鸟粪,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也曾和老头子多次说起这个问题,可老头子把头一昂:“幺儿屙的,有啥子嘛?你打扫了不就是了?”这着实让老太婆窝了一肚子火。
这一天,老头有事出去了,刘太婆一个人在阳台上坐着织毛衣,蓦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自己头上,用手一摸,竟摸了一手臭烘烘的鸟粪,她怒不可遏,一下子站起来扬起毛衣针指着鹦鹉就骂:“你这个该死的畜生!看我不打死你!”鹦鹉吃了一吓,它以为老太婆真的要打它,拼命的扑腾着翅膀,恰好在这时,老头子从外面回来了,还在楼梯上,鹦鹉就听到了脚步声,仿佛见到了救星,放开喉咙呼救:“爷爷救命,奶奶打!爷爷救命,奶奶打!”叫声之凄厉,真是让人不忍耳闻。老头子快速冲进屋来,简直比被人打了自己还难受,他指着老太婆鼻子大吼:“死老太婆,你打我幺儿干啥子?”一看老头凶神恶煞的样子,老太婆更生气了:“嘿!养个什么破鸟,居然知道告刁状了,我打了它了吗?”“你没打它,那这毛是咋掉下来的?未必它自己就掉了啊?安?”老头子也不依不饶,于是,一场恶战开始了,老头子三步并做两步奔进厨房,拎了一壶开水就直扑阳台,对着太婆心爱的花淋了下去,在太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开始还争奇斗艳的花们一下子都成了粑粑菜。
发泄完了,老头子全然不顾悲痛欲绝跌坐在地上的太婆,抚摩着鹦鹉的羽毛,柔声柔气的说:“幺儿呢,爷爷给你报仇了哈!这个死老太婆,谅她也不敢再打你了!”然后回过头去咬牙切齿的对太婆说:“我出去买东西了,我的幺儿还是挂在这,你胆敢再打它,老子回来不掐死你才怪!”说完就走了。
老太婆呆呆地坐在冰凉的地上,脑子里放电影似的回想起他们一起走过的这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日子,想起了他们曾经幸福甜美的生活,而现在,在一只小小的鹦鹉面前,她一直以为的深厚的感情竟然是这样不堪一击!她想:“别说我真的没打它,就是打了它,它也只不过是只鸟啊!在老头子的心里,我竟然连一只鸟都不如吗?为了这只鸟,他居然扬言要掐死我?”
她越想越不能接受,越想越觉得寒心,她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满盆蔫头耷脑的死花,她做出了一个自己在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决定。
刘太婆哀伤地看着这只小小的漂亮的鹦鹉。鹦鹉也斜视着太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刚才爷爷给它出了一口气,让它仿佛也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尊贵,这使它一颗鸟心充满了快乐。一鸟一人,就这样互相对视,其实,老太婆也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说实在的,老太婆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只是因为老头子的做法和说法深深伤害了她的感情,她不喜欢鸟,并不是要把这鸟置之死地而后快。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仗了人势的鹦鹉却突然冒出一句放肆的话:“掐死你!掐死你!”太婆只感到脑子里轰的一声,这一句鸟语让她彻底绝望了。她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套在鹦鹉脚上的链子,鹦鹉一看到自己恢复了自由,愣了愣,扑扇着翅膀从阳台上飞了出去。
老头子哼着小曲从外面回来了。一到楼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按以往的规律,在老远就可以听到鹦鹉的招呼声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他满腹狐疑的进了屋子直奔阳台想看个究竟。这一看他不禁傻眼了:架子空了,他的宝贝幺儿不见了!再找老太婆,也不见踪影。他疯了一样蹬蹬蹬的就冲下楼,一出小区就正好看到老太婆提着菜篮子回来了。他一把抓住老太婆,颤抖着问:“我的幺儿呢?我的幺儿呢?”老太婆一把甩开他:“我又不是你幺儿的保姆,我咋晓得它上哪去了?”但就是这一句话更证实了老头子的怀疑:鹦鹉是被老太婆放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往后退了两步,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邻居们都围拢上来,七手八脚的帮忙把老头子送到医院,在医院里刚一醒过来,他拔掉针头就往外跑,一直跑回小区里,对着天空大声呼唤:“幺儿呢!快回来呀!”把小区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鹦鹉回来。老太婆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也吓坏了,又不敢承认鹦鹉确实是自己放走的,便贴出寻鸟启事去,说谁要是拾到并送回这鸟,重金酬谢。但几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丝毫消息。在这几天里,老头子不吃不喝,神情呆滞,弄死也不回家,就在小区里转来转去,逢人就拉着问:“我的幺儿呢?你看到我的幺儿没有?”人们渐渐开始怕他,遇到他都躲得远远的。老太婆不得已只好给远在广东和北京的两个儿子打了电话,孩子们马上就急匆匆的飞了回来,一看老头子那样,都责怪妈妈这事做得过了。可老太婆也有满肚子委屈呀,现在,她除了哭,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小儿子又请人赶快送了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鹦鹉过来,老头子一看,说:“这不是我的幺儿,你们都骗我!”可是,上哪里去找那只会喊爷爷,会告状的幺儿呢?孩子们也无能为力了,就商量把老头子带出去散散心,也许慢慢就好了。但固执的老头子哪里也不去,他说他就要在家里等着他的幺儿回来,幺儿乖,它会自己回来的。两个儿子谁也没有办法说服他,陪了他几天之后,又回各自的公司了。
老太婆做好饭菜端到他面前,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嘴里喃喃的说:“你把幺儿还给我,你把幺儿还给我!”老太婆害怕,只好躲到外面去,她怕看到老头子悲伤的眼睛,怕老头子向她要幺儿,现在,她也后悔,但又有什么挽回的办法呢?
在外边转悠了半天,她像个贼似的偷偷回到家里,看到老头子还保持着她刚出门时的那个姿势,斜着躺在客厅的高档沙发上,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喊了一声老头子,发现有点异常,用手一摸,早已没气了。
从此,邻居们在小区里再也不会看到到处奔跑着喊幺儿的杜老师了,但却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她经常在小区的花园里自歌自舞,有人上去叫了一声:“刘老师?”她抬起乱蓬蓬的头,咧开嘴嘿嘿笑了,人们纷纷躲避。
后来,她也不见了,这套房子就一直空着。再后来,一对小情侣搬了进来,据他们说,他们买下了这所房子是为了结婚用的,他们恩恩爱爱,如胶似漆,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养鸟,也不养花,在他们的身后,一条小狗快乐地追着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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