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3日  白浪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罗雨又和我吹开了牛。也许是林枫这几天不再那么咋咋唬唬，强迫别人注意他，上课也没有再被老师批评，他似乎要掩饰起自己来。谈着谈着，我们的话题又转到了林枫身上。

“罗雨，林枫初三的时候为什么会一下子大变特变呢？”我问。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成为一个青年了吧！”罗雨沉吟着，又讲了几件林枫的往事。下面就是罗雨的叙述：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可真差劲，还是什么重点中学啦！连一套图书目录都没有。学校不是知识的汇集点吗？图书馆不是知识的象征吗？鬼！一、三、五借文科图书，大家在窗口前挤得哭天叫地，望着长桌上那几本可怜巴巴的书吼呀叫呀。学校这几年可能都没有进过新书了吧？这怎么跟得上知识更新的速度？图书馆里那一帮老太太、老爷爷们一点图书管理的基础知识都没有，一次我去借《第三次浪潮》，问了三遍，老太太还是没闹清楚书名是啥。她们只知道把书摆出来就得，连书名都不看看。《红灯记》的剧本还出现过呢，大概是要我们研究‘文革’吧。

“那时候，林枫仗着一些老师喜欢他，宠着他，他本人也的确是个书迷。一次借书的时候竟偷偷地溜进了书库，在一排排书架之间流连忘返，尽情地翻看。正高兴着呢，老太太过来了，四目相对，你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你。林枫见躲不了啦，便也不躲，和老太太就这么站着。老太太问他进来干嘛？他说看书呗。老太太也认识他，他就这样放下书，认个错，就算了的事儿。这林枫怕也是找不着显示才能的地方了，一口气发了半小时牢骚，什么没有管理能力啦，图书流动不勤周转不畅作用不能充分发挥啦……老太太大怒，硬说他是进来偷书的。他火气正旺，两人大吵一台，闹到班主任那儿，还不是林枫挨骂。

“这林枫还不罢休，受了点改革之类的诱惑，公然给学校当局上书一封，历数图书管理之弊端，攻击了一大通管理员。学校不了了之，他再去借书，老遭白眼。同学们本来就有些看不惯他，这下机会来了，‘改革家’、‘开拓者’……一顶顶帽子讥诮地飞到了他的头上。他委屈，他想发泄，他消沉了下去。

“林枫这个人，从小就聪明，什么东西他都有股子灵气。从小老师就宠着它，捧着他，批评也是不轻不重的几句。他有很重的优越感，稍不顺心，他潜在的恶念就会爆发，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挑拨别人吵架打架就很有本事。

“有次，与林枫同桌的女生展凤正与林枫为一点小事斗了几句口。后来，展凤跟后面一个女生开玩笑，骂了一句话。林枫立即转过身去，对后排的迟飞说道：‘你听，有人骂你呢！’迟飞恍恍惚惚地听到是有人在骂，又正值血气方刚之年纪，也不问青红皂白，对着展凤一开口就是一串重磅炸弹。这展凤还了几句，实在不是迟飞之对手，只得伏在桌子上抹眼泪哭鼻子了。为了这些事情，一些同学讨厌林枫，他自然有种孤独感了。唉，你别笑，我们班男女同学早期交流感情的唯一方式就是吵架呐！

“还有一次，上政治课。也许我们是重点中学吧，也许老师忘记了我们是初中学生，也许老师为了显示他对这一问题的精辟独到见解，扯起了‘什么是人的概念’这个问题。玄玄乎乎一大阵后，又说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人，只是人的一种表现形式，也就是人之一。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大家昏昏沉沉坐飞机飞了一通，老师还问懂了不？大家顺口打‘哇哇’了事，只有林枫怪声怪气地问道：‘我倒是越来越糊涂了。请问，老师您是不是人？’这在否定了老师的讲解之外，还嘲弄了老师。老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歇斯底里一阵咆哮：‘你是人，你就是人，人就是你吗？你具有老人、小人、男人、女人的一切特点吗？你还要我怎么讲你才懂？你出去公路上喊一个马车伕进来，我这样讲一遍，他也懂。你这个人，我早就认得，调皮得很……’也许老师那付斗鸡一般的样子吓坏了林枫，他软了下去，红了脸，不再吭声……

10月25日  林枫

连续三天，将举行校田径运动会。

跑、跳之类，不论我的素质，还是我的兴趣，都决定了我的差劲。虽然校方本着运动会乃促进锻炼、增进友谊的原则，威逼利诱每人必报一项以上，但我显然为我们班挣不到总分。因此，我一项不报，乐得三天自在，柳正也奈我不何。

下午，天气暖洋洋的。为自己班的女将们的4×100米接力高呼一阵“加油”，看本班“跳星”出师不利，以身殉职，着实惋惜了几分钟之后，又和陈杨骑车冲了一阵，踢几脚球，太阳好舒服。

两点多快到三点了，中期考是紧接着运动会的尾巴的，出于一种义务感，我得回家去看上一阵子书了。拿着纸笔坐在书桌前发呆，父母看着也舒服一些。我慢腾腾地骑车回家去，脑子里像有许多纷纭的亮块在游动，似乎画着许多立体几何图案。在半路上遇上了罗雨，只得又应付了一阵。她又笑我痴情公子，提到了叶秋钟情的那个男孩，我使劲地咬了咬牙，嘴里泛酸。

自行车在胯下扭动着，似一条扭曲的蛇。叶秋的名字老在大脑中翻腾，那洁白如一朵白莲的衣裙裹着她女神般圣洁的躯体。我自嘲地笑，看来我是真的忘不了她了。前面有一个三岔路口，如果去叶秋所在的Y城，就往右边那条路去，标明了此去68公里。我突然抛弃了回家看书的念头，我要在这可爱的太阳底下自由自在地打发两个小时，我要走着玩玩。不知怎的，我拐上了右边那条道，漫无目的地向前晃去，太阳使我带着一团黑瘆瘆的影子。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大概已经走出了十来公里。我该扭转车头，回去喽！忽然，一个念头如一道闪电，扭曲地撕裂了我的思维，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对，何不拼他一气，冲下Y城，带着满身仆仆的黄沙，带着一团火红的男性之火，带着一段百年不遇的痴情，像一个从遥远的塞上归来的骑士，猛然出现在叶秋的面前？看她是惊是喜的目光，以自己厚实的双肩，去迎接那企图接近叶秋的挑战的目光。这个想法刺激得我全身发抖，肌肉刹时绷紧，没有考虑后果，没有考虑能力，自行车偏了两偏，猛然加快了速度，似一只鹰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