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  白浪

今天正式上课。

我们46班没有班主任的安排，教室里也是乱糟糟的。也许是出于一种习惯，我和几个同是县上选拔上来的同学扫干净了地，把课桌摆整齐。

7点45分，上早读的铃声响了。在这前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都来了，本地的，同县的，一堆一堆地坐着谈笑，没有谁有早读的意思。有几个当地的女生不像来上学，倒像是去参加舞会，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裙子如彩蝶纷飞，说话如百莺群鸣，还蔑视地瞥了我们几个一眼。

一群着意要显示点儿什么的男子汉坐在一块海阔天空。忽然，门口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短发，大而厚的眼镜，没错，正是那个帮过我忙的男生。他也和我分在一班？我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他迎着我这边走来，看了我一眼，我想笑笑，和他打个招呼，将来都是同学嘛。谁知道他走过我身旁时，竟高昂了头，目不斜视，径直向那帮吹牛的男孩那边走去。

他与他们似乎都很熟，好几个亲热地招呼他，和他开几句玩笑。他坐下去，就成为他们中的一个部分了。我无意地还是有意地仔细听他们讲话，他的声音很特别，老朝我耳朵里钻。

“喂”！他大声地说道：“你们也都跟我一样的，是学校里的渣滓。没有啥后门的钥匙，才落到了他妈的这个馊班，连个班主任都没有。”见他的听众都有同意的表情，他像说相声抖包袱一样：“其实，这个班原来定的班主任是谁？你们说是谁？全校大名鼎鼎的物理王牌老师邓求贤。老邓假期里去哪儿开会，回来晚了点，尖子生都让44、 45班那俩老头要走了。47 、48班的班主任，才毕业出校门的大学生，还不会这一套，也没啥说的。老邓可就不依了。这怎么行？高考升学率低了点，可丢他的脸呐。要重分，那俩老头又不干，扯皮到最后，跟老朱校长拍桌子打板凳地吵了一大通，挂鞭走了，听说Z地一个中学已经请他去上课了。我们这班算是完了，等着样样都挂红灯吧！”

那帮哥们儿诺诺附和，有的追问细节，有的叹息。那男生更得意了，提高了嗓门：“我昨天才打听到”，顿了顿，也许是想让全班都听到：“我们班的班主任，学校让柳正来当。就那教音乐的柳正，只会管1234567，不会当班主任。这奶油小生，居然也想管我们？！”

接着，他们的声音低了，吵吵嚷嚷的，间或爆发出奇怪的笑声。

早读过去了。

下课的时候，一个打扮很入时的女孩儿走过去叫他。他们一起站到窗台边，好像在观看下面的同学，在叽叽咕咕地谈论什么，好火热。

课间操的时候，一个梳着油光光的分头，穿套银灰色西装，鞋掌把楼板踏得“啪啪”响的年轻男教师走进教室。看见大多数同学都很诧异，那老师压了压手：“大家都坐下，哪位同学去走廊上把你们班的同学叫进来一下。”

一阵“噼哩啪啦”的桌椅响过之后，那老师宣布他就是学校叫“代”我们班主任的柳正。点名，一个一个地叫，一个一个地答。那男同学叫林枫，点到他的名的时候，他怪腔怪调地“嗳”了一声。有一些同学哄笑起来，柳老师有些脸红，瞪了他一眼。也许柳老师早就熟悉了我们班的情况，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毫不费力地指派临时班委，我竟被指派为文艺委员。我瞥了一眼那男孩，此时，班委已经念完，他阴沉着脸，嘲弄地浮起一丝笑，看着讲台上的柳老师。

接着调座位。不知为什么，这老师让男同学与男同学坐，女同学与女同学同桌，不交叉。我一寻思，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可都是15、6岁的大小伙子、大姑娘们喽。那叫林枫的男孩却没动，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最后的角落里。

“班委留下来开个会，其余同学可以回家了。”

柳老师近乎真诚地对我们微笑着。他说他也是年轻人，在某些方面是和我们相通的。他是音乐教师，数字都只认识7个。大家都笑了。他说他对数理化无能为力，既然学校分配他来给我们当班主任，他争取尽量当好，但从来没干过，心里没底，还靠大家支持。他微微有些感喟，要大家都帮助他。现在时代变得真快，我们的知识，好些无论深度、广度都超过了他。年轻人思维活跃，要好好发扬，又特别提醒大家思想别抛锚……

第一天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