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磅礴的危城挽歌

                                 朱佳发

    面对王小妮的《台风》，就是面对正面袭来的一场台风，面对摧枯拉朽，面对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扫荡下，城市成了“一只死头颅”，成了“含羞草一样的危城”。

    因此我说，这是一首气势磅礴的危城挽歌。

    这气势磅礴有两层含义，一是诗歌本身的锐利给予人的撞击，劈头盖脸，惊心动魄，令人无语而战栗；二是台风，作为大自然“君主”般的存在与君临，其威力之无前，震慑之无往。

    “涉海而来的黑狮之群/竖起了生满白牙的鬃毛”，台风过处，凶猛恐怖，犹如一群黑狮从天而降，呼啸着攻城掠地，令大地弯曲，日月避光。这就是力量，“不可阻挡”的力量，大自然的洪荒之力。

    在大自然不可阻挡的洪荒之力面前，人类是渺小而卑微的，束手无策的，驾驭这股原初力量的，只能是“君主”，“水和天推举出”的“君主”，“在陡峭的雷电中上下行走”的“君主”，才能“驾着盛大的狮队”，笑傲天地。

    世界颤动，大地飘摇，鬼兽共舞，这是大自然的真相。而常常被人忽略的一年数度的君临，台风裹挟的是毁灭的力量，更是鞭笞和冲刷：对人类自以为是、自不量力和鞭笞，对无所敬畏的人心的冲刷。

    因此，诗人说“只有在这风雨满面之时/我才能看清万物”，也就是说，要在充分感受正面的鞭笞和冲刷之后，才能在震慑中有所触动。

    因此，要扫除人类内心的麻木、无知和自大，我们需要台风，需要不可知的鞭打——“活着，就是要等待台风/等待不可知的登门”。

    能意识到内心的脆弱，才有强大的可能；能明了和台风来时的危城一样的不堪一击，我们才会敬畏一切存在，继而蓄积力量，重筑坚固。

                                                                      2017年3月11日

台风

王小妮

我看见南面的海

呼叫着。

涉海而来的黑狮之群

竖起了生满白牙的鬃毛。

我看见全天下

侧过身雀跃着响应它。

所有的树都吸紧了气。

大地吃惊地弯曲

日月把光避向西北。

我看见不可阻挡。

水和天推举出分秒接续的君主。

那么气派

在陡峭的雷电中上下行走。

山被削成泥。

再削成雨。

遍地翻开金色的水毡。

君主驾着盛大的狮队。

城市飘摇起一只死头颅。

在世界的颤动中

我看见了隐藏已久的疯人。

我的心里翻卷起不安

我要立刻倾斜着出门。

海，抬起

连着天堂的脚上岸了。

在一瞬间

迈过了

这含羞草一样的危城。

狮皮在大洋里浮现。

鬼魂从水的内核里走出来。

只有在这风雨满面之时

我才能看清万物。

活着，就是要等待台风

等待不可知的登门。

从今天以后

我要贴着白沙滑动的海岸飞。

等待台风再起

等待着会见不可能。

    王小妮，满族，1955年生于吉林长春。1982年毕业于吉林大学，毕业后做电影文学编辑。曾获美国安高诗歌奖、华语文学传媒年度诗人奖等。现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