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15天的10年前，我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凑了五百块，搭1462列绿皮车凌晨2点从济南出发，上午10点半到北京站。0点出门时望了望他们的窗，灯已经熄了很久，“爸妈，我走了。”背起塞着10个烧饼10包方便面和大学那几年存下的几件班尼路的包，掩上自己的房门。“路上小心。”堂屋里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原来他们还没睡。

“哎。”我什么都不敢说，怕多说几个字眼泪会流下来。

要走的那天和爹妈大吵一架，他们说父母在不远游，我离开济南是不孝。我说你和爷爷都是只知道躲在屋里练毛笔字的败家子，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像我一样度过他的童年。十年后会证明我是对的，你是错的。我会挽救这个家，让庄家从打土豪分田地的阴影和借口里走出来。

2016年春节那会儿，父亲坐在新楼房的窗边教孙子画油画，我站在他身边，轻声问：爸，现在你能不能承认我是对的，你是错的？他一直笑，虽然癌症车祸脑血栓脑出血和姑姑大爷的相继去世没能打倒他，他还是能趴着从偏瘫中一步步站起来走起来渐渐又能说话，但自从去年抢救了七天七夜之后，他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笑了半天，他终于摇摇头，说：不能。

我没再说话，让儿子陪他玩。爸总是耍赖，俩人玩着玩着就翻脸，找奶奶和妈妈评理。

2006年五一，我在清华东门外租了一间1.5平米的小隔间，房里只有一张小床，墙板薄的半夜能听到隔壁的喘息和呻吟，好在便宜，月付300。网管可怜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做学徒，他助手走了，可以跟他吃。“愿意”，我还怕他不要我，“我是山东大学物理学院毕业的，会设计电路板会布线。”于是他教我掐水晶头。

后来我在报送找了份做记者的工作，开始的几个月每天中午都为了盖饭要鱼香肉丝还是麻婆豆腐算一遍手里的钱够不够撑到发薪日。女朋友每来一次后，都要忍饥挨饿一段时间。她心里没有钱的概念，也不知道我手里有多少，每次来了就不想走。看着手里的钱用完了，就故意找茬和她吵架赶她走。她每次都是哭着走的。有时饿了又馋肉，傍晚围着烤串摊子转，看有剩几串没吃完的人结账走了，赶快过去吃两口。

我在北京的前八年，都局限于“我”。我相信没有什么比我更珍贵，只要让我坚持“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人的一叶障目智商太低，都在于眼里有自己。后来我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当初我会上山当麻匪，就是因为跟这帮东西玩不起，现在为了你，我必须玩的起，还得玩的赢。”

过去每到关键时刻，我总是放弃总是退缩，我怕竞争怕比较，怕伤害别人，怕失去自己。小时候我不敢接受有人喜欢的女孩，我怕他们会恨我。

33岁这一年，很多时候我忘掉了自己，也忘掉了爱恨荣辱，忘掉了赞誉诋毁。我可以不伤害任何人，我只是不说话，给他们充分宽裕的环境，看他们不出所料地慢慢倒下去。无所为，我在终点等着。去年和一个老领导聊天时说起：原来我有很多爱好，可以做很多事，或许无论哪件做成了都会很不错。但后来我面临一个选择，我可以选像个艺术家一样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或者放弃自己所有的喜好和偏爱，选择和一群人一起去奋斗，既然他们选择了信任我，我肩负着现在几千人未来几万人几十万人和他们父母子女的生计和未来，我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别人以为的我已经不在了。

还有漫漫长路要走，一群人，肩并肩，你拉着他们的手，他们说着笑着，迎着阳光，只有你在黑夜的阴雨里熬着，就像个拉肚子的伟人，台下群情激昂，只有你感受到裤子黏在屁股上的恶臭。

有什么重要？你从来就没存在过啊。

在北方，过了4月17，暖和日子就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