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我们都算是国画的科班出身,只是我半路扔了毛笔转去学计算机了,对于我搞电脑要容易得多,而且还要空出大部分的时间来写文章。漫长的空荡荡的记述,像票友的舞台,演给自己。我想哪天我死了,这些文字或许会留下来,留下来。对于留下,我很迷恋。
仲菡也没有坚持到底,后来钻进了文学院,总是搞艺术的,比我学什么计算机要靠谱得多。而我也可以经常跟着他去文学院听听课。课充实的很也欢快,我喜欢那些。仲菡更高兴,他没想到我的这个爱好解放了他四年作业和毕业论文。我说你也写篇作文我看看,不埋没了你这四年。他说“算,算了吧,我,我,我哪天送你,送你张片子(注:片子指没有装裱的国画)。”我说怎么还没扔下?他拍了拍我肩哆哆嗦嗦点着头,“兄,兄弟就靠这点爱好活着呢!”
仲菡有点结巴,一激动还抽搐,脑袋也跟着点头。但他话很多,明明说不利索还偏要说,主要每次我都微笑着听他说完,其实我很想把键盘砸在他脸上。仲菡喜欢他们院一个女孩,是他们书记,还是院花。整天给我念叨她的好,在他眼里她就是完美的,我很羡慕他。那个女孩就是叶子。我说你给我说没用,喜欢谁找谁去。他说“算,算了吧,追,追,追她的,都,都排到校门口了!轮,轮,轮也轮不到我。”我说你放弃了是吧?你确定你没这个打算?他傻愣愣看着我,点点头。我说那你介绍给我认识。他说“好,好,好,做我嫂子,总比看,看不见我好。”
就在他班上,他给我指了指。这让我很羞愧,教授进来给我打招呼的时候我脸热了热,我觉得自己以后再来来得很不单纯。下课的时候我把我的文学网站网址写在纸上递给她,她看了我一眼,很惊讶的样子,但我知道她一点也不惊讶。因为给她递纸条的人太多了,她是一个故作单纯的女孩,这证明她觉得自己并不单纯。
快放假的时候仲菡给我打电话,他说庄,庄哥,她向我要你手机号。我说谁啊?他说叶,叶子。我说你想好了,你把我电话给她她就跟我好了,你要还想再试试就别给她。好一阵空白,他没说话。电话断了。
晚上收到她短信,无非是听滥了的赞誉之词和小情小调的故作伤心。不过是被文章的氛围感染了,真正读懂却没有。约了出来,听她絮叨了半天对我小说的看法,多是词不达意,还得我插一两个词进去才能继续往下感慨。我说文学院都像你和仲菡这水平的么?关门算了。
她红了脸,使劲摇着手,“我不行,不行,你行,我不会写文章。你文章很好的,真好。我都哭了,感动。”看她一脸尴尬,我忍着笑,“我知道写文章与文学院不文学院没关系,你们学文学评论的嘛。”
她不尴不尬的笑着,“其实文学评论我也不怎么会写,还要去网上找资料。”
我说是去网上东拼西凑的抄吧?她一惊,张了半天嘴,“嗯。”她声音很小,足够我听到,但不足以当作一句话继续话题。我说你做我女朋友吧,她说你给我时间考虑,我说这个还需要考虑吗你心里肯定已有主意了行就点头不行就算了。她说:“嗯。”我说那就是答应了?她说“答应”,然后看着我的眼睛。我说,“嘿嘿”。
嘿嘿完了我很木然,我还不了解她,就已知的来说她并不是和我一样的人,她不够洒脱自然。我说你不是党员吧?她说我是预备党员。我的脸色很难看,我说你爸是做什么的?她说我爸是我们那儿教育局长。我说走吧,把手伸给了她。
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在昏暗的街上牵着手一步一步走着,彼此都感到很陌生。我有一种小时候在外面闯了祸还要回家面对我爹的感觉,我感觉自己作下了,后悔得很。我看了看她,她一直看着我,看到我看她,对我笑了笑。她说你在想什么?我说我想我后悔了。她说,“哦!这么快!你要不喜欢我干吗还那么说啊?你要不喜欢就甩了我吧。”
我说闹玩的,其实只是可惜你已经有得苦吃了,受不了就说不要客气。她笑了,捏了捏我手说,“我那么讨人喜欢,你怎么会对我不好?”
我仰着脸,问自己,无伤啊,你的心怎么这么硬啊?嗯?泪一颗一颗流下来,顺着脸颊流进嘴里,那么苦。她刚走,身边她躺的那块地方还是热的。我抚摸着一个空了的被窝,张开嘴却不敢发出声音。我怕,我怕听到自己哭的声音,怕我不敢接受,我永远的失去她了,像一场梦一样,永远失去了痕迹。我找到她的一根头发,揉搓着,揉进心底,揉进我的梦里,揉进我的爱里,揉进我忘不了的记忆。
她刚才的声音还想在我耳边,无伤,我想你爸爸妈,我想他们,我爱他们,我对他们那么好。就算对我亲爹妈我也没这么好过。她嗷嗷的哭了,拼命捶着我,“我对他们那么好!我对他们那么好!我换来了什么!”我傻愣愣的呆着,身上一阵阵的寒战,她依然是那样暴怒着,歇斯底里,“无伤,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你就算娶我一次也好啊!”
“叶子”,我慢吞吞的说,“你没有把一切都给我,你也不会把你的一切给任何人。”
她一下从床上跌下来,跪在我面前,“无伤,我这辈子就错那一次,你到底要我怎样悔改啊?我死,我死你能原谅我么?无伤,无伤——”她捧着我的脸,轻轻摇晃着,“我们回学校,我在操场再给你跪一天好么?”
“算了吧叶子,你还会错下去的,因为你还不明白。”
“无伤,我想叔叔阿姨了,你让我见见吧,我知道他们也想我了。”
你走吧。叶子你走了,带着你那个小包包和我心的碎片。可是你,终于还是有了一见钟情的爱人,终于还是被我发现了,平衡了,我们平衡了,谁都不再欠谁。我的心,安了;我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