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

　　我已感觉不到我是否依然爱她；在我的心里，盛满了对她的愧疚和心痛。她每次见到我时既悲又喜的复杂表情让我不忍多看她一眼，她高兴得那么满足那么盲目，高兴得不知所措；但心底里眼角里还是满含着暗红色的这么久以来不能看到我的伤。而我又不能呆很久，只见一面匆匆就走了。她也知道这些，所以极力表现给我她的快乐，所以很忙碌，一会说要做这个一会说要做那个，却是全然不知该做什么好。
　　我木然的看着，我知道自从爱上我的那一天，她就没有了快乐的生活；我知道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她又要歇斯底里的发作，一直这么发作下去，像疯子一样折磨身边的人，直到下次再见到我。她却不承认这些，她说自从认识你就开始了我的幸福，你打我吧骂我吧回到我身边来吧，我很快乐。我要照顾你伺候你让你舒舒服服的生活。
　　她仰着头看我，一副慈爱的表情，仿佛望着神圣的天堂，仿佛和煦的光；让我的心碎了，让我不忍要答应她，我像死了一样微张着干燥的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我不能让另一个女人也变成她这个样子。她哭了，突然暴戾起来，狠命的抽打着我，你去死吧滚吧回到她身边去吧，我不要你了，你让她碰过了我不要你了。
　　她扑到我身上把我手含在嘴里，嚎了好几声却没有咬下去，抱在怀里，把头枕在我臂上，轻轻摇着。她闭着眼好像熟睡了，我用奇怪的姿势坚硬的挺着，生怕惊醒她，生怕她担心我是不是手臂酸了。
　　她往前伸了伸头，靠在我胸膛上，我把手臂弯过来圈住她，让她能不用力的真正躺下来。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睫毛上闪着泪光的脸上，她的眼角积着一层层的黑灰的泪痕，她的脸带着黄土的颜色，有细碎的也有明显的折纹，她的嘴角红肿着泡，所有的这些让我看到自己的罪孽，所以的这些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老很多，而我认识她时她才十九岁。
　　她终于睁开眼，我说叶子我走了。她说吃过晚饭再走吧，我说没时间了。她看着我出去，不停念叨着，“吃过晚饭再走吧”。走到门边，她突然喊住我，等等！我看她扯开我带来的蛋糕，把里面的蜜枣扣出来。她用筷子夹着那两个蜜枣，送到我嘴边。
　　她说，“吃呀！”
　　
　　我要隔很久才能偷偷摸摸跑出来见她一面，虽然我很知道她是怎样期待着，虽然我知道接到我要来的消息，她要经过怎样漫长的梳洗打扮；虽然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说你好么？她点点头，沙哑的说，还能过。
　　然后默默顺着那条路，再走一次，没走几步，她会回过头来问，还记得这里么？我点点头，怅惘地说，记得。我只接了一个电话她就恼了，“只有这么一会儿她还不肯放过么？不要忘记她是从我这里把你抢走的！没有良心，没有良心，你去死吧!”
　　我没再理她，抄着手独自走了。走了半条马路，回头看她，她还在那里歪着脑袋看我，手提袋垂在地上。她个子很矮，衣服领子在风里呼拉呼拉的打在脸上。隔那么远，我还能看到她哀怨的眼睛。于是我一步步走回去，拉住她的手，“我看新开了家蛋糕店，我们去吃。”
　　“不去”，她眼圈红了。
　　“去吧。”
　　“不去！”
　　“走嘛。”
　　“不去，太贵了。”
　　“足够钱，走啦。”
　　我拉着她的手，她选了一个最小的，坐在店中间的位子上。我默默看着她，看她吃了两口，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她说你知道么，现在我成了你的情人，我应该使劲花你的钱，可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舍不得，你说我们在一起该多好啊。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哇。
　　好吃么？“好吃，我第一次吃奶油蛋糕。从前我过生日，自己买了个，我妈说你买这个干吗这么贵。结果那个还很小很不好吃。”小县城的东西总是不好，你想吃我就买给你。不要想钱的问题，我总是有办法的。
　　走的时候她笑得很快乐，她说今天我很快乐、满足，记得早来看我。
　　在一起那么久，我似乎没有特意为她买过什么，从来没有送她过礼物，因为我觉得我的都是她的，没必要浪费。现在一切都完了，我的还是我的，她什么都没落下，甚至没有一点可以纪念，除了几年的感情和我对她无休止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