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就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披衣而起，推开窗户，望着灯火依然辉煌的夜空，悄悄地在心里数着从瓦檐上沁下的雨声，感觉到了一种被问候，被呼唤和被亲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原来并不孤单。

自我走进这个被自誉为文明和科学领衔的大都市，便隔绝了大自然的问候和亲昵。每天接触的都是人和人制造出来的东西，住的是千篇一律的水泥格子，脚踩的是永远灰色的水泥路面，吃的是天然气熬煮的商业食品，喝的是听不到流水声的桶装水，看到是经过剪辑的电视画面，听的是电子产品制造的妨真声音，远离了泥土的清香，也远离了自然的声音。当然，也远离了自然的乐趣和丰富多彩。

所以今晚，这春雨的声音才让我如此沉醉，以至于让我从睡梦中醒来，仿佛听到了久违的朋友的召唤，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倾听这近乎天籁的呼吸。

我想起我儿时的乡下，春有鸟啾，夏有蝉唱，秋有虫鸣，冬有猎乐。没一片树叶的脉络不同，每一篇花瓣的形态各异。每一个清晨的日出新鲜，每一个黄昏的夕阳诗情。和自然的距离很近，和生命的距离也很近。而今看来，那已是一份久违了人生的奢侈积累，是而今我周围这些久居都市的人毕生也无法享受的造化的恩赐。

去年夏天，在湖南大学的妹妹全家人前往老家度暑，其中包括我7岁的小外甥女，这个从小没有见过乡村模样的小妞第一次走进了自然的怀抱，亲近和拥抱所剩不多的大自然的纯净生态，一趟归来，收获良多。小外甥女成了她们同学中的博学者。

我的老家是个尚未开放的世界，周围200公里之内尚无大的都市和污染工厂，离最近的火车站和飞机场的距离也超过100公里，用当今中国的势利的等级划分属于欠发达地区，虽然其文字记载的历史已经超过了三千年。那里有一条，也许是最后一条没有被污染的河流，虽然当地人也在为污染她在努力创造条件。有两座尚未大规模被开膛破肚的工业开发的山脉，其主要产业一直处于第一产业，也就是农业文明的时代，茶叶是家乡捧给这个世界的礼物和名片。

所以，我的在都市中长大的小外甥女能够看到和她一样的城市宝贝所无法看到和接触的东西，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次好的机会，也无疑将整个接触过程，终生印进她幼小的脑海深处，成为一辈子享用无尽的宝贵的财富。

她首先看到的是我大哥家喂养的用来看家护院的大黑狗，以及两只骄傲漂亮的大公鸡率领的由它们的妻妾子女组成的鸡群。她跟在它们的后面，试图接近它们，先是它们对她很警惕，总是审慎并且敏捷地辟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外甥女终于可以接近它们了，甚至她还可以追着大公鸡要拔它身上漂亮的羽毛。大公鸡自然有些舍不得，所以便开始领着它的妻妾们拼命逃跑。她跟在后面追，鸡一跑，就惊动了狗，因为狗肩负着“保一方平安”的重任，看到它的辖区的子民遭到了侵袭，便试图履行它的职责，一时鸡飞狗跳，惊动了门前水田里觅食的鸭子，也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嘎嘎’地叫了起来。而且，许是临近的狗们接到‘匪情通报’，立即前往支援，好几条狗剑拔弩张地在这个出现情况的地区集中，一时鸡鸣狗叫，鸭唱人闹，说不定天空还有几只飞鸟也过来凑热闹，一时生机勃发，情趣盎然。

然后，小外甥女喜欢上了门口水田中的几只鸭子，两只白色的，一只黑色的，还有一只麻的，她很惊奇那白色的鸭子为什么嘴巴和脚是红色的，为什么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为什么喜欢在水中玩，为什么不怕冷,据说这些问题，让她的父母和老师丢尽了颜面，也绞尽了脑汁。

再然后，小外女甥发现了门口小溪中自然状态下的小鱼小虾和螃蟹，泥鳅等水生动物。和她所见到的鱼虾是那样的不同，她于是喜欢上了这些小生命，便开始沿着小溪看。当她看见别的小朋友能够轻而易举地抓到河蟹，便急着跟进，也想“和谐”一把，结果刚抓住一只螃蟹，便被钳疼了手指，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后来，据说她又爱上了房前屋后山林里的鸟鸣。

开始整天在树林里蹑手蹑脚地行走，希望看到那些唱歌的是些什么样的鸟儿，当然，她看见了很多可爱的小鸟，虽然她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她知道，那是外婆家喂养的小鸟，是外婆家的歌唱家。

傍晚时候，山村的月亮也和都市的不一样，好象更大，更圆一些。当晚风拂过山林，月亮从对面的山后面慢慢地爬了起来。好象就在山的身边不远的地方，她总是希望能站到那做山上去，摸一摸月亮的脸膛。

后来小外甥女回到都市，把这些见闻说过她的同学们听，引得她的同学们要求他们的父母也要带他们去乡下，去追着大公鸡拔羽毛，去看小鸭子‘红掌拨清波’，去小溪里抓螃蟹，去山林里偷看唱歌者的‘风采’，去山顶上摸一摸月亮的脸膛。

但是，这些看起来很简单的要求，却是越来越难以做到了的奢侈品。城市的发展，只剩下了人和人的制造物，自然的东西日渐稀缺，人类正日益失却伙伴，更惶论孩子们的玩伴。

生活在都市的人们，因为远离了自然和山水，日渐感觉到空虚和孤单，所以才有那样多的宠物出现。但是，再好的宠物，也不如自然状态下的生物那样灵气和自然。这也许正是我今天在听到那种雨声后醒来的原因，因为这是大都市里能够感受到不多的自然的天籁的气息。

所以我醒来了，我站在窗前，亲近这大自然的雨声，正因为我和我的小外孙女一样，渴望亲近自然，接近自然的机会。不同的是，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心里已经溶进了自然的东西，一有机会，就会对这个东西产生强烈的共鸣。

今晚的雨声，只是一个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