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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令已是三月底了，但小城仍然没有褪去冬天的印记，阳光显得疲惫不堪，风尖利的叫个不停，柳树枝依然是褐色的，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着，上面没有一丝的绿意。近处的草及远处的树，还在酣卧着。白色塑料袋、烂纸片被风刮得漫天都是，行人把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沙尘会一不留神钻进自己的身体。古城的春天在冬的钳制中脱身得十分缓慢，一切都还在季节的深处。也许，真正的春天要等到四月以后了。
　　每到这个时节，风就会成了天地间的主角。一阵一阵从冬天赶来的风把季节剪开了一道口子，呼呼地在古城上空掠过，吹走了清晰的视线和呼吸，把几百公里外的黄沙纷纷扬扬吹过来，使天空中的太阳看上去像苍白的月亮。大风扬起的尘埃漫天飞舞，天地间的能见度很差，像是起着雾，橘红的雾，空气里的土腥昧，眼睛里都是细沙子，大地弥漫着一种厚重的阴郁和压抑。在一场场大风过后，雪也在不经意间落下来，白天下到晚上，再从晚上下到白天，没有停顿，没有间歇，也没有日常叙述里惯有的那种跌宕起伏。
　　春雪催时，也催人。尘埃伴着雪花落下来，空气中那种暖暖的感觉到是可以丈量了，风中饱含着清新的水汽，鼻息间不经意袭来阵阵的潮湿的泥土与青草的气味，隐约地让人感觉到了那种暖意就在不远的路上。大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步子已明显的放缓了许多，人们都脱下了沉沉的厚毛衣，厚大衣，让臃肿了一个冬季的身影变得活跃起来，慵散的气息在每个人的脸上弥散。而那些爱美的女孩也早早地摆动着裙裾，露出她们的细白长腿，使整个街面变得轻盈许多，舒展许多。
　　我在古城生活了十多年，但却很少留意它的春天，总认为古城是没有真正的春天的，时序仿佛直接会从冬天奔向夏天。每年的三月，春天被高楼大厦与厚重尘埃包裹着，看不出春天和冬天有什么不同，一会儿，热的人一层一层的脱衣服，一会儿，冷的人一件一件的加衣服。等到反应过来天气真真变暖时，夏天也就来了。这些日子，办公室和住宅的暖气几乎24小时地释放着热量，房间暖意很有穿透性，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当然，我也会在早晨出门前根据天气的变化加减衣物，为春天的真正到来，准备一些肢体语言和本色心情。由于天气反复无常，气温时高时低，母亲旧病时常复发，带她去看医。她说，熬过春天，这病就好了。而父亲则是一副又一副熬制汤药，用来疏缓母亲身体的病痛。每次去看她，看到她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我的内心就好像如临一场倒春寒，涌起一种瑟瑟的冷。春天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受煎熬的季节。好多老年人抵不住节气的折腾，没有捱过清明就走了。对面母亲的病痛，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带她去医院接受治疗，但是，治愈需要一定的时间，期间的疼痛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于是对这样的春天我就有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感，就希望着还没有暖和起来的春天快快过去，好让我母亲的病尽快好起来。年后的这些日子里，我的心事是沉重的，像柳树到春天会发很多芽，总会萌生一个又一个幻想，又一个接一个模糊、消失。南方的朋友时时催促着我上路，甚至在工业大道二十八层的办公空间里，已为我放置了一张办公桌，但在这样的春日里我还是无法启程，因为我的身后还有一长串的无法割舍的情愫，这些都让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无奈，零散的、片段的想法和空空的失落时时困绕着我，让我无处藏身。由于白天思虑太多，晚上就会一夜做梦，梦见自己肩挑重担爬坡，一面又一面，没有个尽头。
　　机关的日子，有序而无聊，白开水一样，在颠簸起伏的现实中，浪漫情怀早已被烟尘涤尽。季节的轮回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没有人会放在心上，更没有耐心去细细地阅读春天，平日的交往中，个个脸上都堆积着必须虚伪的晴空，尽管这虚空很疼痛。近来的日子，好像谁都很忙，但具体做了些什么，好像谁也说不出来。只有那一摞子的文件，证明着日子在流淌。而我每天被无边的锁事包围着，早已习惯于这种流水线上的生活，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渐渐也变得漠视，茫然。早晨上班时，偶尔被窗外的风景所吸引，就站在五楼的走廊上，远远地看。那祁连山上的白雪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赤白的光，颜色十分素静，象淡淡的水墨画。而那些鸟雀扑棱棱从树枝上飞起，从窗前掠过，由近及远，自由自在，在广袤的空中滑出一道道优美曲线，心中不胜羡慕。而旷野里，积蓄已久的生命体，也许正在风中分化、蘖生、抽芽、绽蕾、开放……当然，这一切迹像都还藏在季节的深处，我暂时还看不到，但我可以感应到那种特有的声音。相信它再盘桓几个晴朗日子，便可漫过田野，绵延成煌煌一片绿色。
　　春天的风景不同，人的心情也会不同。哲人说，世事无常，不可端倪，要好好地活在当下。在这乍暖还寒之时，春暖花开还是一种等待，一种尚末到达的深度，还远远在时空之维的交错处。四季犹如人生，或许苦苦追寻的东西终生也无法到达，而意外收获的灿烂却往往在淡泊从容中如期而至。正如古城的这个春天，虽然还在等待之中，但等待春天，其实是在等待生机，在等待一种温暖。眼下春的景像虽然模糊不清，但那一抹绿意已经深深地在我的心田里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