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智力或层次
(2023-02-15 19:16:53)分类: 评 |
诗的智力或层次
《我只要少许》
我想要的,我以为,只有少许,
两茶匙的寂静——
一勺代替糖,
一勺搅动潮湿。
不。
我要一整个开罗的寂静,
一整个京都。
每一座悬空的花园里
青苔和水。
寂静的方向:
北,西,南,过去,未来。
它钻进任何一扇窗户
那一寸的缝隙,
像斜落的雨。
悲痛挪移,
仿佛一匹吃草的马,
交替着腿蹄。
马睡着时
腿全都上了锁。
(史春波 译)
这是简·赫斯菲尔德的一首诗。它真的是写寂静吗?是,也不是。广阔的凌乱的空间,被“寂静”收拢到一起。所谓“开罗”“京都”,所谓“马”,应该都不是真实之物。从远到近,从大到小,归根结底,这世界最终就是作者力求达到的“寂静”。简而言之,“寂静”就是心。
这是一首高度抽象的诗。作者用磅礴而又精细的笔触作为手臂,引领我们作了一次灵魂的攀登。它给我们的是一个努力的方向,虽然我们不可能都能抵达那样的境界。
在我的理解里,这就是一种最高层次的诗歌,诗歌中的诗歌。它给世界的不仅是澄清,而是对灵魂的诉求给予最满足的规划。这样的诗歌已与哲学、宗教归于一途。
华莱士·史蒂文斯的《坛子轶事》也属于此。
《坛子轶事》
我把一个坛子置于田纳西,
它是圆的,在一座山上。
它使得零乱的荒野
环绕那山。
荒野向它涌起,
又摊伏于四围,不再荒野。
坛子在地面上是圆的
高大,如空气中一个门户。
它统治每一处。
坛子灰而赤裸。
它不曾释放飞鸟或树丛,
不像田纳西别的事物。
(陈东飚 译)
史蒂文斯用最简朴的有力的词语,表达了他勃勃的野心,重构这个“世界”(也即“灵魂”)的秩序。
望尘莫及呵,《我只要少许》《坛子轶事》只属于少数作者、读者。绝大多数作者所写,还只是一种最低级的产品。它们只是泥坯,或者最多不过经过火焰简单的煅烧。重复和复制,是我们不可避免的宿命。我们所抒的情感,自古以来,被多少诗人吟诵过。我们所写之物,自古以来,在多少诗人的笔下出现过。我们不知、不省,陷在泥灰里而自我沾沾自喜。
不可不承认,诗是有智力或层次的。应该蔑视诗歌之外的东西,而在诗歌之内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