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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熊猫人家(散文.纪实) |
杨笃芳是第一个发现并开枪打死秦岭大熊猫的人。我走访了他,听他讲述那段往事。
杨笃芳老人(摄于08年7月)
杨笃芳的家,在佛坪县岳坝保护站附近半山腰。一座皖派风格的老屋,据说房子的历史比杨老汉的年龄还要大。见到生人,一只大黄狗呲着牙,耸着毛,狂吠着,猛冲过来。杨老汉跑出来,拿个木棍,吆开狗。
80岁的杨笃芳老人,精神矍铄,行动敏捷。提及大熊猫,这个略显木讷的山里老汉打开了话匣子:“我不光见到过大熊猫,还一天内打死两只呢,”看到我们吃惊的表情,杨老汉哈哈大笑,“那时不认识大熊猫,也没说要保护。放在现在,说啥也不敢打哩!”
杨笃芳老人清楚记得,那是1957年冬天的事。有一天空中飞过一架飞机,扔下个不明物体。村里人看到了,以为来了特务,就给他说了。岳坝乡那时属洋县管,杨笃芳是这个乡的乡长,心想事关重大,他立即带人跑到百多公里外的洋县。公安局领导听了汇报,命令他组织民兵搜山。杨笃芳和公安局郑股长带了11个全副武装的民兵进山搜捕特务。下午4点多的时候,他们来到西河的小白河沟口附近竹林。前方 30米远处,一个头戴“白草帽”,身穿“白马褂”洋装的人在林中穿行。一个眼尖的民兵看到了,便向领头的杨笃芳报告。杨笃芳走向前去,发现那个家伙正往这边观望。
“站住!”不理。
“把手举起来!”不理。
“我开枪了!”仍然不理。
他与郑股长合议一番,认为那个家伙就是特务,决定让其他民兵埋伏在周围,他用中正式步枪射击。他是当地有名的神枪手,连放两枪,“特务”应声倒下,子弹从左耳朵后面穿了过去。他们大着胆子,凑上前。满以为自己打了个特务,走近一瞧,是个黑白花相间、像狗熊一样的不知名动物。他是猎户出身,打过狗熊,这个动物像狗熊,可是颜色不对。没有多想,他们就把它的皮剥了。
下午6点多时,他们抬着这个动物,到了一个山崖下边,找个岩洞,砍些毛竹搭起铺,准备过夜。有人生起火,支起吊罐开始做饭。大家围着火,坐了一圈,聊得高兴。火苗和烟雾升腾起来,崖壁上那棵松树开始落水,把脑袋浇湿了。水水从悬崖上滴下来,流到了他嘴里,臭得要命,让他直想呕。他们以为下雨了,探头望天,却见树叶缝隙中繁密的星斗在闪烁,借着星光,有个像黑子(狗熊)的东西蹲在树上往下撒尿。大家说那是狗熊,狗熊是个厉害家伙,有危险啊。大家又让他开火,杨笃芳顺手拿起枪,对准那家伙就扣了扳机。
杨笃芳抬手一枪,黑家伙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煮饭的铁锅上,把吊罐撞翻了,火也压灭了。大家点燃火把,借着火光,他们看到和下午打死的那个一样。大家围着它议论起来:这家伙笨得很,要是狗熊肯定会反击我们的。狗熊胸脯处是花的,可是样子还是不一样。琢磨来琢磨去,搞不明白,向政府报告了,政府派人看了,也没有结论。他们把第二只也扒皮煮着吃了。杨大爷说,那肉难吃得很,有股烂竹子味,汤就更不好喝了。杨笃芳将皮张带回家,铺在床上当褥子,骨头全扔在了山洞里……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一年。1958年,北京师范大学郑光美教授来到岳坝收集动物皮毛标本,找到杨笃芳询问当地野生动物情况。杨笃芳想起了铺在床上的那个皮张,告诉郑教授,自己打死过两只从未见过的花熊。他拿出来皮张给郑光美看。郑光美把它与自己带来的很多图(谱),一对照,突然捧着皮张哆嗦了起来,说这是国宝大熊猫啊!郑光美立即让它带路,上山找回了遗弃在山洞里的熊猫骨骼。郑光美带走了这只熊猫的皮张和骨骼,也带走了杨笃芳老人内心的平静。
1964年,《动物学杂志》复刊号上,发表了《秦岭南麓发现的大熊猫》,率先披露了秦岭生活着大熊猫的消息,引起了全世界轰动。至此,秦岭作为大熊猫的栖息地正式得到了确认。
我问他现在还打不打大熊猫,杨老汉哈哈大笑着说:“当年郑教授说这是国家的财富,我是党员,虽说喜欢打枪,可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打了。国家出台了保护法,再打就违法了。我们这里变成了保护区,国内外好多专家都来这里考察,我现在真正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不可原谅的傻事……”
杨笃芳老人的举动属于误会与无知,人们会原谅这个老人的。发生在9年后的这件事,显得颇为滑稽与荒谬,简直就是佛坪人犯下的滔天罪孽,永远无法饶恕!
1976年,距县城一百多里的大山丛中,长角坝生产队的一个社员,在溪水边发现了一只饮水的大熊猫。这只熊猫年岁大了,本身行动困难,喝饱了水,懒洋洋地在溪边打起了瞌睡,引得许多群众围着看热闹。
生产队最有学问算会计,他忽然记起,哪张报纸上登过一张照片,就是这么个模样,叫什么大熊猫,值钱的不得了,听说一只能在日本换二十辆汽车……
会计立刻在头脑中拨拉起了算盘珠儿:这玩意要真是大熊猫,弄到日本,不说换二十辆汽车,就换十辆,生产队也发能发笔大财。他这么一讲,把全队人的心思拨拉活了,都说这是好主意。生产队长更是高兴,像呼喊出坡干活一样,吆喝来了七八个小伙,用绳索把大熊猫捆了个结结实实,用木杠抬了。队长好不得意,自己领队,看热闹的群众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前往公社联系如何去日本换汽车。
那时,公社干部们的全部本事是如何运动群众学大寨,督催公购粮及毛猪鸡蛋任务。他们一听说有这么好的事,也全动了心思:这玩意要真能从日本换回汽车,是不是先考虑给公社留上两部好一点的。他们谁也不敢断定这“花熊”就是报纸上介绍的那种值钱的熊猫。他们的组织观念倒挺强,马上给县里做了汇报。县里来人看了,也没人能发表出权威论断。于是又反映到省林业厅,那里有能人,也早知道秦岭一带有大熊猫活动,可佛坪的“花熊”是否属于大熊猫,缺乏资料。他们认为鉴定一种珍贵动物是非同小可的事,为稳妥起见,又向林业部做了汇报。最后,林业部派专家鉴定出它就是举世闻名的大熊猫。这一过程耗时一年。那只年老体弱的熊猫不堪折磨,含着遗恨,委曲地死掉了。
这三只熊猫以它们的生命为代价,换来了整个秦岭地区熊猫们的幸福与平安。我突然想到,人类社会生活的进步与发展往往是以牺牲少数人的利益甚至生命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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