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已是收获季节。

    解巨胜一家忙得脚后跟都要朝前了，数千亩的枣树与玉米，赶到一块成熟，虽然都是雇人收拾，自家人也不得闲，都像线抻着似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我与老伴帮不上忙，就想帮个人场，权当散步，到打枣的地方凑凑热闹。

    三千亩枣树，已经是浩瀚的一片，从村根底下伸展出去，看不到头。我与老伴走在林间的砖路上，呼吸着新鲜空气，耳听着鸟儿婉啭，心情格外地好起来。

    走不多远，远未到打枣的地方，却见路边已经收获过的枣林间，有不少人在“拦枣”。所谓的“拦枣”，是指主家生活过后，别人会捡遗漏下的成果。早年间，这种事情我们都没少干。说实话，名义上是捡人家遗漏的枣，实际上趁人不注意就会到未收获过的树上偷一点。解巨胜的枣园这么大，根本看不过来，偷枣人俨然入无人之境，像拿自家的东西。我们在路上就遇到几个人，开着三马子，在背静的地方进去摘枣。恰好解巨胜的妻子路过，把他们赶走了。据说，此举带富了半个村。此话可能有点夸张，不过，好多人仗着“捡枣”换了不少钱却是真的。

    终于走到人声鼎沸处，到处是竹竿敲打枣树的声音，打枣的地方到了。

    今年的收成不错，树上挂满了果实，叶子碧绿，枣子通红，红红绿绿，颜色分明，让人眼前一亮。这就是解巨胜的本事了。献县是著名的沧州金丝小枣之乡，但近年来却有颓败之势：明明收成很好，临近收获季节了，遇到几场秋雨，枣子开始溃烂，到最后几乎绝产。多年都是如此，枣农们坚持不住，纷纷放弃了。无人管理的枣树都得了疯树病，连叶子都不好好长，成了乱树丛。后来，解巨胜从民间寻找到一株仅存的仲思枣树。仲思枣是魏晋时期献县人刘仲思培植的品种，曾经作为贡品进献宫廷，既美味又富有医药价值，被后来的大医学家李时珍称为“圣果”，并收入著名的《本草纲目》。可惜后来仲思枣逐渐衰落，被金丝小枣所替代。

    当解巨胜无意之中得到仲思枣的孤本之后，欣喜若狂，他找到河北省枣树研究所，与专家合作，培育出新的品种“雨帅”，果形大，味道甜，尤其是能够抵抗其他金丝小枣所不能抵抗的疯树病与烂枣病。他在自己家乡推广开来，他的高官红红枣合作社就种植了三千余亩。如今，都已进入盛产期。显然，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打枣的竹竿一竿子下去，树上的红枣纷纷落下来，如落下一阵红雨。“红雨随心翻作浪”，是老人家说的，用在这里再好不过了。人们一边收获，一边欢声笑语，枣园变成了乐园。

    雇来的这些枣农们，几乎都是全家出动，连老人孩子都来了。他们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家里人把饭送到地头。一筐筐的红枣被打下，被捡起，被聚拢，然后被送往冷库，再被分配往全国各地，走上人们的餐桌。所以，这里是美味的发源地，也是财富的聚集地，难怪人们说得如此高兴，笑得如此开心。

    红枣是高糖水果，我是多年的糖尿病，自然不宜多吃，甚至不吃。但是，美食当前，让一个饕餮之徒眼睁睁地看着而不吃，等于是如柳下跖面对美女坐怀不乱，怎么可能？在“警察”的严密监视下，我还是偷偷地塞进嘴里一颗。老伴看我可怜巴巴的样子，算是法外开恩：“你吃一两个就算了。”我连连点头，当然，趁她不注意，做贼般地往嘴里又丢了一颗。

                                                       2022，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