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欲是人的特性,不管是在舞台上还是现实中。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古典剧中演员身上那花花绿绿的服装,以及脸上色彩分明的扮相,都打动着幼年的好奇与羡慕;到我上学的年龄,“老戏”虽然被禁了,但各种宣传队与文工团,反而把文化愈加地推广开来;尤其是消除了舞台与观众的距离,面对面的表演更增加了演员的亲和力;及至样板戏的大力宣扬,那些英雄人物的光辉形象深深地印在孩子们的脑子里,对英雄人物的崇拜与向往,促使他们想通过效法、模仿来拉近之间的距离,演英雄就成了学英雄的一种方式。
小时候住姥姥家,三舅家的军表哥是我的玩伴。他有一只口琴,我们经常在菜园里“演出”。直到多年之后,姥姥还学我当年的情景:“军哥,你吹,我唱!”
上学之后,正赶上文革,学校里整天排演文艺节目到处演出。当时,我与李西法小爷俩一起表演对口词,闹出一个大笑话。因为家里穷,连根腰带都没有,只是把裤腰一挽,使裤子掉不下来为止,结果在一次演出中,裤子脱落,“走光”了。同学们哄堂大笑,臊得我提着裤子跑到老师办公室。当时任代课教师的父亲也在现场,儿子丢丑,老子自然也不好看,他铁青着脸,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张玉和老师为我找了根绳子当腰带,然后,继续演出。这件事,直到现在还被人们当笑话说。
我升入初中后,样板戏开始普及,各级宣传队纷纷排练。我们当地最著名的是尚古庄民间剧团,他们能排演整出的《红灯记》。条件很艰苦,服装道具都是自制或借的,巡逻的鬼子兵头上戴的钢盔,居然是装粮食的“笆升”改做的。当时就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有个人犯了错误,问他认打还是认罚?认打就是把他打一顿,认罚就是让他到尚古庄去听戏。那人连连说:“我认打。”多年之后,侯耀华演过一个小品,里面就有这个情节,不知与尚古庄这个传说有没有关联?
那年,县剧团来大鲁道演出。这是我第一次看正规剧团的演出。他们四处张贴海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八个字:“灯光布景,文武带打”。从前我们所看的演出,条件十分简陋,即以灯光来说,当时有盏电灯照亮就是不错的了,大多都是烧煤油的马灯(亦称“桅灯”),后来发展为汽灯。有了电灯之后,也是那种小度数的,灯光发黄,照不了多远,舞台上的人物,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根本无法看清演员的模样。现在好了,不但有度数很高的排灯,还有从未见过的聚光灯以及彩灯。最为惊奇的是还有幻灯布景.......这些,都是农村小剧团所没有的。演出的节目,除了整本大戏《杜鹃山》外,还有一些吕剧小戏,印象最深的是《三回船》。女主角很漂亮,据说是泊镇人,回民,姓沙。她一上台,一些年轻小伙子的眼光就离不开了;演出完了,还会挤到后台去看。
这次的演出,开阔了人们的眼界,学唱戏的兴趣更足了。在学校里,爱唱爱跳的同学就不说了,即便是我们这些没有文艺细胞的捣蛋鬼也学着戏里的人物,耍枪弄棒的。李堪域嗓子好,平时就爱唱,此次有了用武之地,学校搞演出,各班都要出节目,他的样板戏清唱总是获得大家热烈的掌声。我跟在后面也东施效颦,也不知唱得音准不准,胡乱哼哼一气。
后来,县剧团真的来学校招演员了。这个消息立马轰动了校园,会唱的不会唱的,都跃跃欲试:这回,可是真的演员啊!果真选上了,说不定就会一飞冲天,名利都有了。
各班分头报名,参加学校的海选。李堪域自然是我们班的不二人选。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也被老师选中了,大约是看我平时也爱瞎哼哼的缘故吧?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这下子立马让我的野心爆棚,还未参加海选,就仿佛已经被选中了一样,正常的走路都不会了。
考试那天,选手们被分别叫到老师的一间办公室,剧团的主考、校长与一些老师都在里面坐着。最先叫进去的是李堪域,他唱的是《智取威虎山》里“打虎上山”一段。这段唱难度很大,一般人的嗓子都拔不上去,李堪域可以。他的唱,引起了剧团主考的兴趣,唱完了,问了他许多问题,大家就觉得他这回是十拿九稳的了。轮到我了,站在主考面前,我站都站不稳了,人家让我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唱了一段《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唱完之后走出教室,大伙儿都问我唱得咋样?我说:“我哪里知道怎样?反正唱完了!”
还未公布录取结果,我就知道自己没戏了,而且,这辈子也没戏了。不过,出人意外的是,李堪域居然也没录取。于是大家慨叹:演员这碗饭,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
再次听到李堪域唱《打虎上山》,已经是三十多年之后,在卡拉Q歌厅里,我俩都已年届不惑。
202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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