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闹个病,不但弄得自己浑身不爽,牵扯得老伴也心力体力俱乏。她是大管家,家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她的管辖范围,往年院子里拾掇得井井有条,处处皆风景,谁见了都夸。眼下不行了,每天围着我团团转,真的没有心情管那些其他的。本就狂放无羁的草木们,失去了主人的管束,就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起来。
我历来不喜欢经过精心设计与规划的园林,因为它失去了自然的野趣,就像被老师驯化的木讷学生,经过灵魂工程师的塑造,已经失去了灵魂。所以,在处理自家院子里的环境时,我总是与老伴的观念不一致。老伴是个仔细人,喜欢把一切都规划的有条不紊,偶尔在哪儿冒出一丛野草,都会被她无情地拔去。我倒是觉得院子里有一点野草挺好的,增添了一些大自然的情致。不过,老伴是实干家,而我只是个旁观者,话语权牢牢地掌握在老伴手里,最后的定夺,自然是她说了算。
如果说植物界也分体制内与体制外的话,那些人工栽培的就是体制内植物,比如山楂树、柿子树、葡萄架以及丝瓜、南瓜、扁豆、洋姜等,享受着主人所给与的所有福利,包括松土、施肥、浇水、防止病虫害之类;而那些野生的,自然就属于体制外植物,无人关注,无人经管,任其自生自灭。一旦有那一株成了气候,那也是“自学成才”,即便被招安到体制内,也属于“野生态”,承受着被歧视的目光。
然而,这些体制外植物们并没有妄自菲薄,更不会自暴自弃。它们从不在意别人的脸色与目光,也不受各种规则的约束与禁锢,而是自由而快乐的成长。不被重视的,也就不受指责,没有人埋怨它哪儿长歪了,哪儿多出了一个杈;也没有人苛责它花朵太小,颜色太淡。它们不期待主人的肯定与夸奖,甚至即便被主人斩草,只要不除根,过后仍然不屈不挠地冒出新芽来。
每天,我都会在院子里踱步,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对那些体制内植物们,早已产生了审美疲劳,不用看也能想像出它们的样子;我每每流连于那些野草前,有很多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面孔是熟稔的,因为它们深深地被铭刻在童年的记忆里。现在蓦地看见,记忆就被激活了,也找回了早已走失的童心。
早年读鲁迅先生的《野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野草那么情有独钟。现在明白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一株野草,热爱自由,不受招安。我也是一株野草,但是一株被限制生长的野草,即便得一场病,也得被捆绑在规则的床上,忍受医生的任意整理。其实,也不是野草了,而是一条被放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每天留恋于野草间,便是带着镣铐跳舞,一段向往自由的舞蹈。舞姿好不好看不是我所关注的,关键是要跳,而且真的跳起来。
202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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