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曹凌《敲钟的人》

我与曹凌老弟曾有一面之缘,在南皮张弟春景处。乍见面,便知老弟是个性情中人,
透着一种军人的朴实与干练;酒风也好,不拖泥带水,颇与我相契。此后虽未见面,但他的文字我是一直留意着的。古云:文如其人。他的文字干净而老道,状远物如在目前,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刚刚读到他的新作《敲钟的人》,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喜的是又见老弟佳作,读文如饮醇醪;悲的是文中人物命运多舛,令人叹惋。
文中的郝老师是在特殊年代被流放的高级知识分子。
一个地球物理系毕业的大才子,在北京一个研究所工作,却被下放到乡间一所小学当敲钟人。作者没有说郝老师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从他身份的变换,再联系当时的时代背景,也能够体味到他人生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覆巢之下无完卵,在知识被放逐的年代,他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幸亏他所下放的地方,人们是善良的,没有对他另眼看待,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在可能的情况下给以最好的安排。他则以一种豁达的胸襟容纳着命运所带给自己的一切,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呼天抢地,以知识分子的淡泊从事着与他的身份与才干绝不相符的守时敲钟工作,而且工作得一丝不苟:“上课前他会提前两分钟站在钟下,右手拉着钟绳,左臂抬至胸前,眼睛盯着手婉上的表。”看着秒针敲钟,这是怎样的敬业精神?只这一细节,严谨、认真的知识分子形象便跃然纸上。
“以前上课下课的的钟声,不是早就是晚那么几分钟,没有人在意。那钟声给人的感觉,有气无力,没有节奏,零乱散漫。郝老师只要站在钟下,同学们便收回玩儿闹的心,准备上课。”普普通通的钟声,被郝老师敲出了人的尊严,对知识的珍重,对下一代的惊醒;包括他的接人待物,无不透出知识分子的热情与善良。高级人才被安排敲钟,他不但不埋怨,反而心存感激;教师们教学遇到难处,总喜欢找他帮忙求教,他欣然应允;他也做了很多教俱供老师们教学用。遇到不按点上学上课的同学,被他逮住,要靠墙根站一溜儿,然后语重心长的好言相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中国知识分子安身立命的特性,既是传统的美德,也是时代的悲哀。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本应在研究室里进行“兼济天下”的科学研究,如今却只能躲在乡下“独善其身”,颇有一点孔圣人“道不行,乘槎浮于海”的气度。对个体来说,是一种道德的完善,而对国家与民族来说,则是一种失落。喜耶?悲耶?
郝老师的钟声响了,它是在提醒、警示着人们:勿忘对知识的尊重,因为这是人类文明所必不可少的关键因素。
曹凌老弟得一佳作,当浮一大白!期待着疫后相聚,把盏言欢,喝它个天昏地暗,抚松曰去。
2021/2/7
附:敲钟的人 (作者:曹凌)
面目清瘦,鼻梁上架一幅近视镜,穿深蓝狄卡中山装,黑色裤子,脚蹬黑皮鞋。皮鞋年久了,鞋头破损泛着白,但一尘不染。上课前他会提前两分钟站在钟下,右手拉着钟绳,左臂抬至胸前,眼睛盯着手腕上的表。
这情景常让我想起,战斗片中我军向敌人发起总攻的镜头:指挥部首长抬婉看着表,炮兵阵地上指挥员举起小红旗,当秒针分针时针重合在一起时,首长下令开始!炮兵阵地指挥员高举的小红旗狠狠向下一砸:"放!",顿时万炮齐轰…
上课下课的钟声分秒不差,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他姓郝,记不清名字,大伙叫他郝老师。他来学校那年,我上三年级。他不上课,只管敲钟,很少和人讲话。以前上课下课的的钟声,不是早就是晚那么几分钟,没有人在意。那钟声给人的感觉,有气无力,没有节奏,零乱散漫。郝老师只要站在钟下,同学们便收回玩儿闹的心,准备上课。
开始并不知道他这个习惯。头一天,同学们围着看他,看他的手表,看他的姿势。当清脆明亮的钟声响起,同学们奔向教室。他认真庄重的敲钟姿势神情深深印在脑海里。郝老师并不是老师,之前在北京一个什么研究所工作。来学校时,老支书领着他报到。老支书和校长耳语几句。校长热情地把郝老师安顿好。校长为他的具体工作费了心思,一个地球物理系毕业的大才子,去教加减乘除屈才,教大学也富富有余。校长按老支书嘱咐的不声张指示办,用商量的口气对郝老师说:"委屈你负责敲钟吧"。郝老师点点头,甚是感激。
这,是后来当老师的姨告诉我的。
郝老师不光敲钟一丝不苟,为人处事也不含糊。那时民办教师不少,学习教学遇到难处,总喜欢找他帮忙求教,他欣然应允。他也做了很多教俱供老师们教学用。敲钟准时,但还是有不按点上学上课的同学。有几次他把不守时的同学逮住,靠墙根站一溜儿。
"同学们,你们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吗?人一生只活两万来天,浪费时间,就是拿命开玩笑!″头一次听说时间这么重要。同学们似懂非懂,但郝老师叫真儿的样子,让同学们省悟了一些。
后来,离开了小学,但在村庄依然能听到郝老师的钟声,听到郝老师的钟声,庄稼人也会说,这会儿几点了。在地里干活,有时是按郝老师的钟声,干活,歇地头儿。后来,钟声息了。不知道郝老师去了哪里。也许回北京了吧,记得那时,常有郝老师的来信,北京多少号信箱。
有人猜是他对象,或是上边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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