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幅阿Q像，是我迄今拍摄的照片中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当然不包括摄影技术）。头发苍白的阿Q，梳着一条长辫子，缩头缩脑的呆立在雪中，眉眼俱现，尤其是撇着的厚嘴唇，于憨厚中透着一丝狡黠，还有一点不屑的轻蔑。这种表情，非阿Q莫属。

有朋友见了，问我是怎么拍的？我笑笑：其实，这不是一幅人像，而是一枚雪中的柿子，几年前拍摄于自家院子。红色的自然是柿子，白色的是雪。眉眼与嘴，柿子表面的凹凸不平所致；那条花白的辫子，来自于一片树叶与雪的搭配；而前面的长袍，则直接是一片暗绿色的柿子叶。之所以造成这幅画面，纯属巧合；照片也不是刻意营构，而是无意中得之。

这种“浑然天成”，只不过是选取的角度不同而已。同一个东西，看的角度不同，看到的结果就不同，有点像盲人摸象，关键是你的视角的切入点。

看东西如此，看事看人，概莫能外。比如同是一个阿Q，很多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尤其是对他的“精神胜利法”颇不以为然，极尽讽刺批判之能事。这些人所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如果你换一个角度，得出的结论也许就不一样。比如说我，就是只“哀其不幸”，却不会“怒其不争”。这么一个人人得而侮之，而又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人物，打不过，说不赢，背后又无靠山做主，你叫他争，怎么争？除了以卵击石，碰个头破血流之外，还会有别的下场吗？争而不得，不如不争。古人云：“蝼蛄尚且惜性命”，何况人乎？好死不如赖活着，认命呗。自己的脸皮被人摘下来踩在脚下，没人心里会不流血。怎么疗伤？唯“精神胜利法”而已。古人讲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遭遇了不幸，拼命反抗的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多数都是男的进山当隐士，女的则到庙寺出家。即便通达如孔圣人，也主张“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到海上去干吗？漂流啊！这些说穿了，还不就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吗？只是用了一个似乎高大上的说辞，其实远不如阿Q的“精神胜利法”实在。不管出家还是当隐士，只是寻求一种内心的平静，而“精神胜利法”则不但得到平静，还得到了快乐。

所以，看人看物，只是一个角度问题。比如这幅“阿Q柿子”，有人看到了柿子，有人则看到了阿Q。

                                                                    202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