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了，夜里盖的被子有点单薄，被冻醒了，想自己取厚被换上。被子在一只书橱的顶上。平时我既懒且笨，这种登高爬远的事基本不用我动手；但此刻老伴睡着，我没有惊动她，就站在床上用手去够。不知怎么，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摔了下来，重重的砸在正沉睡的老伴身上。幸亏砸在“肉垫子”上，皮肉完好；老伴却被砸醒了，惊恐地问：“怎么啦？”我故作镇静的说：“没事，就是拿厚被子。”

换上厚被子，却再也睡不着。

毕竟年过花甲，虽然有种种的不服老，但不管承认不承认，也是一天比一天老了。老了，身板就死，何况我本肥胖之人，生活愈加感到种种不便。儿女又都不在眼前，难免有无助之感。去年搬家，各种细软，都是老伴一点点用自行车像蚂蚁搬家一样搬过来的；只有几个大件，由方正派人来帮忙挪过来。老伴从年轻就不怵头干活，近几年明显见老，手脚各种的不灵便。女儿为妈妈自己搬运东西的事很生气，以为是父母舍不得花钱雇搬家公司； 她以为有了钱就真的有了一切。其实哪里是？搬家公司搬得动沉重的家具，却搬不来种种的细腻与在意。看着忙得天昏地暗的老伴，我在心疼之余，便是深深地凄凉：如果儿女在身边，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

中国有句古话，叫“父母在，不远游”，也就是养儿防老的意思。不过，过去是农耕时代，农民都被禁锢在那片土地上，很少出外远行者；现在不同了，社会的迁徙成了常态。青年人不愿意在固守在原来的那方小天地，他们要走出去，谋求大的发展。可是发展并不容易，求学，工作，还要买房，结婚，生子等等，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父母？父母留在老家，自然就成了“空巢老人”。空巢老人意味着什么？不仅是精神的空寂，还有生活上切切实实的无力与无助。毕竟老了，处处需要照顾，就像夜里取被子这种小事，总不能半夜三更打电话，叫家政公司派人来替你取被子吧？

白岩松说，我们这一代是为父母养老的最后一代，也是儿女不养老的第一代。近几年，我总在思考养老的问题，女儿说我是杞人忧天，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说。她不理解老年人的所思所想。现在，指望儿女养老不现实，是时下多数老年人的共识；好在现在条件都好一些了，不必为经济所困扰，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共同的最后归宿——养老院上面。可是，养老院真的可靠吗？我有个朋友退休后被养老院聘为医疗园园长，他对生活在那里老人的状况很了解。养老院设备条件再好，买得来服务，却买不来亲情。过去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亲生儿女尚且如此，你还能指望花钱买来的服务，真的可以贴心贴肉？不要光看媒体上宣传的那种种报道，说住养老院如何如何幸福；宣传毕竟是宣传，养老院工作人员那种冷漠，那种虐待，朋友看的清清楚楚，至今说起来还心中难平，居然口出粗言：“操他娘，这养老院真住不得！”

其实，他本不用如此感慨的，因为他两个女儿都在身边，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哪里用得着像我们这种儿女都在远方的人这么凄凉？

我与老伴原先满心指望住养老院的，被朋友这一说，迟疑了。儿女指不上，社会养老体系又如此的不完备，那我们怎么办，注定要成为被遗弃的一代吗？难道真的只能靠有幸得老年痴呆症来免除痛苦，抑或像平时开玩笑说的“最后实在不行了，就自行了结”吗？

所以，我最恨所谓的“诗与远方”的说法。远方都没了，要诗有个屁用？

也许，我们只能靠自己，靠自救，千方百计想办法；想不出来，就使劲想。

一个跟斗，居然摔出了这么多胡思乱想。呵呵啊。 

                                                                      2019/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