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撷珍（8）

清末讽刺小说《海上花列传》中，写了两个妓女，一为楚云，一为如玉，为了笼络住嫖客杜少牧，二人使尽了伎俩。杜少牧第一爱才，第二爱情，第三才是色与技二字。如玉从楚云手里夺走了杜少牧，楚云不服，决计夺回。因为自己有文才，就写了一封才华横溢的书信送去；佢料杜少牧此刻正睡在如玉身边未醒，如玉偷拆了信件，觉得楚云是欺负自己不识字，郁闷异常。她突然想到：“大凡读书的人，终有些头巾气，最喜欢的乃是有人拜师。”于是计上心来，“我虽小时候没有读书，不能够提起笔来写写就是一篇，何不假拜作少牧为师，叫他每日教我识字？”一来将计就计，可以缚住他的心思，盘住他的身子，二来又好自己长些学分，岂不一举两得？

如玉究竟有没有以此计盘住杜少牧的身子暂且不表，只这一句“大凡读书的人，终有些头巾气，最喜欢的乃是有人拜师”，足令读书人气短。书呆子加上好为人师，读书人大多是这个德行，连婊子都看得真真切切，唯独读书人自己浑然不觉。回念鄙人自身，好为人师也是时常有的，确然连婊子都不如了。

当然，有人还不如我，也是的确的。因为不但好为人师，而且好为大师。说到底，仍然是“终有些头巾气”；非但有头巾气，而且不要脸。

                                                                     2019,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