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幸福的人

    朋友儿子结婚，我与方正去探望。回来路上，看见一位中年人，身材精细棱长，上穿红格白底女士吊衫，下穿白底兰花裤，脚穿肉丝长袜，没有穿鞋，袜子也被磨出了个大窟窿。倘若不是蓬头垢面，鼻下有一撮胡须的话，你肯定认为是一位潮女。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马路旁垃圾桶前，旁若无人的翻检烟头。捡到一个稍长的烟蒂，点上，悠然自得的吐云喷雾起来。那种陶醉的样子，让人以为吸食了鸦片。

    我对方正说：“你看人家，多快乐！”

    我说的是真心话。大约人们都会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同情目光去看他，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说不定他还在笑我们为欲望所困，哪有人家的潇洒与逍遥呢！

71，老年痴呆症

    我的初中校长刘立德老师，退休后皈依了基督教，组织上劝他退党。他很不服气，天天来教育局找局长评理。我就劝他：“这是两个教门，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他听了，默然而退，从此再没有提过此事。

    后来，他得了老年痴呆症。有一年，他的大儿子（也是我的同学）中年早逝，我与宝成、李毅二兄到他家吊唁。刘立德老师可能还认识我们，满面笑容的迎上来，嘘寒问暖的，似乎死的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在回来的路上，我说：“幸亏痴呆了。如果不痴呆的话，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痛也痛死了。”

   众皆默然。

72，要饭女人

    在上初中的时候，在路上经常会遇到一个要饭的中年女人，人们都喊她“张片儿家”，也许她男人就叫“张片儿”。这女人四十多岁，个儿不高，蓬头垢面的，鼻子里经常拖着鼻涕；有点“大舌头”，嘴里哩哩罗罗话也说不清。被逼急了，喜欢骂一句“操你娘”，因为“大舌头”，结果骂成了“套你娘”。或许她有点痴呆，但不严重；她还拖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精瘦，黢黑，两只眼睛倒很有神。我们当年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年级，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打老花子”就成了我们最大的乐趣，也就是跟在她后面，不停的起哄，有时还会冲她投土坷垃。每次遇到我们，她就会领着孩子跑；但是，如果土坷垃打中了她的孩子，孩子一哭，她 就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眼里浑浊的目光立即变得凶狠起来，一边骂着“套你娘”，一边手持土坷垃或砖头向我们扑过来。这时候我们真的害怕了，吓得一哄而散。

    多少年之后，我还会经常想起她那凶狠的目光。此时我才理解到，那是出于保护孩子的本能而被激发出的母性。人可能有点智障，但母性并不因此而被淹没。

                                                            2019/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