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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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分类: 散文 |
午后开始落雨,直到半夜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敏感的文人们早就按耐不住,写了许多伤啊悲啊之类的文字,发在朋友圈里,引得一片点赞。我本想攀附一下风雅的,坐在电脑前,却许久没有打出一个字来,感觉就俩字:无感。写那些见月伤心之类的文字,是少男少女们的专利;而我一个上了一把年纪的老家伙,人糙,心也糙了,再弄那些哭哭啼啼的东西,要被人笑话的——这也证明,我确实是老了。
我曾经对下雨是感兴趣的,当然已是多年前了。初中毕业后,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回家务农,心里阴的如眼下这黑压压的天气。但当时却是极盼着下雨的。庄稼人过完年就下地干活,就像牲口套上套,一拉就是一年,根本没有节假日,下雨是唯一躲在家里休息的理由,过阴天就成了庄稼人的节日。很多人躺在炕上一睡就是一天,仿佛要把所有没睡够的觉一下子都补回来。除了睡觉,还要改善伙食,包饺子、擀冷汤(凉面)、烙大饼,平时根本没时间做这些费事的饭。如果遇到连阴天,睡足了觉的人们就开始寻摸一点精神食粮了。那时没有任何娱乐节目,别说电视机,就是收音机都不多见,都是找熟人聊天,说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打发时间。我那阵正在做作家梦,不出门,躲在家里看书、写小说。看够了,写累了,想找点消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但有两件事我很喜欢。当时公社都有电影队,轮流到各村放映,每次都会连演好几天,甚至半月二十天。放映员一般就住在我们家。下雨了,室外电影无法演,村里几个年轻人找到我,要我与放映员说说,偷偷地在屋里演。放映员郑凤章与梁忠起都是我的朋友,一说就成。于是,把窗户堵住,在墙上挂一床被单当银幕,真的放起电影来。因为下雨,无法去县里换新片,只能放映昨天晚上演过的片子。反正没别的可看,只能翻过来调过去的看那几部老片子,里面人物的对白都背的滚瓜烂熟了,仍然一遍又一遍的看。另外,还有村里来了说书的,也是住在我家。下雨的时候,一些人也会聚到我家里,要求“开小灶”。说书的是姓王的一对中年夫妇,平时说的是长篇西河大鼓《平原青松》,内容是反特的。如今人们提出在家里说书,那对夫妇胆子很小,怕砸场子,虽然不情愿,也不敢得罪村里人,只好答应唱一段。有人就得寸进尺,提出要说一段不能公开演的。那个男的苦笑了半天,只好答应唱《林海雪原》里面“打虎上山”一段。在唱之前,他再三叮嘱大家,谁也不能说出去。怕敲鼓声被外面的人听到,就把一块手绢盖在鼓面上,一敲噗噗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的演唱起来。内容自然不是样板戏里的样子,而是按照小说原著,把杨子荣描绘成一个带有浓重的“胡子气”的土匪。大家听惯了“高大全”式的杨子荣,对来源于真实生活的杨子荣有一种好奇感与刺激感,大家听得如痴如醉。一连唱了好几个小时,仍然不满足,要求接着唱。我只好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别没居没够,你们想把人家累死啊?明天要是还下雨的话,咱再接着。”人们这才恋恋不舍的散了。
现在回忆起来,在当时的灰色现实生活中,本来平平常常的电影与说书,却给枯燥的心灵荒漠带来了一股甘泉,成为庄稼人的“精神盛宴”。常年积累的政治教育,轻而易举的就被一段小小的说书给冲了个乱七八糟。也许这是只有那个特定的时代才有的现象吧?
写到这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上还在叮叮的滴水。我开了门,走到院里。虽然雨停了,云层仍然很厚,被街市的灯光一照,成了暗红色。街上不时有汽车驰过,搅破了夜的宁静。看看时间不早,回到屋里,把写下的文字发到博客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