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说苑》（15）

    《说苑》的卷四，讲的是“立节”，通过春秋战国时的一些佚事，说明做人行事要坚持气节和操守，不贪富贵，不弃贫穷，临危不惧，见利思义，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作者所宣扬的，自然是儒家所倡导的礼义廉信忠勇孝那一套主张。我所感兴趣的，不是它所宣扬的思想内容，而是作者在做这些宣扬时所使用的方式。

    例如，在本卷的开始部分，作者举了四个人为例。比干，殷纣王的叔父。纣王淫乱，比干犯颜直谏，纣王大怒，剖其心而死；尾生，鲁国人。他与恋人约会于桥下，女子久不露面，适值河水上涨，为了守信，他抱桥柱而溺；伯夷、叔齐，商朝孤竹国君的两个儿子。国君死，二人争相让位，先后逃到周国。周武王伐纣，二人拦马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二人耻食周粟，逃到首阳山，采薇而食，不久饿死。作者在称赞他们“名传于后世，与日月并而不息”的同时，又说他们“然则非好死而恶生也，非恶富贵而乐贫贱也。由其道，遵其理，尊贵及己，士不辞也。”意思是说，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爱好死亡而厌恶生存，也不是厌恶富贵而喜欢贫贱，如果出自正道，遵循事理，尊贵的地位轮到自已，他们也不会拒绝的。正象孔子所说的，富有如果能够求得，既使做执鞭赶车的人，我也愿意；富有如果不能求得，就顺从自已的爱好（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富而不可求，从吾所好）。

    在这里，作者在赞扬他们的忠直、诚信和清廉操守的时候，却并没有去故意的拔高他们，而是肯定了他们的人之常情的一面，让人觉得，他们虽然伟大，却不遥远；虽然高尚而又亲切，英雄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这样，反而更加真实可信，在油然生出敬佩之情的同时，不自觉地见贤思齐。这不禁使我联想到目前我们所进行的思想道德教育。这些年来，我们在不同的时期，树立了不同的样板，塑造了一大批英雄形象，供人们学习。可是，近年来，随着政治狂热的降温和消退，社会理性的恢复以及市场经济的发展，我们所树立的那些典型形象，却愈来愈暗淡无光，人们对那些英雄人物的感情越来越淡薄。认真反思一下，之所以造成这种英雄主义被消解的局面，还有一条不可忽视的原因，那就是我们在道德宣传方面所引起的人们对假大空式英雄人物的厌恶与逆反心理。

    这些年，出于政治的需要，我们对所树立的英雄人物，任意拔高，抹去了人性的方面，而去突出阶级性，使人觉得虚假，不可信。例如，本来爱国主义是人人心中所固有的情结，但在宣传中，把爱国的愿望和行为都归结于阶级的仇恨或友爱，一下子就拉大了英雄人物与生活现实的距离；例如我们讲人的欲望，一讲就是大公无私，什么“心里装着群众，唯独没有他自已”，什么“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可实际生活中真的存在没有一点私念的人吗？本来雷锋、焦玉禄这些人的精神境界确实不低，事迹也很感人，可是经过人为的加工，反而变得虚假，让人不敢相信了；又如，我们经常教育人们要安于清贫，甘于奉献，不求索取，抹杀人们的世俗愿望，可是这现实吗？尤其在市场经济时代，什么都讲究交换，你空讲些大道理，谁还会去听呢？

    看来，是我们的思维方式和教育模式出了问题，我们的观念和工作方法，还停留在那政治狂热的年代，因而显得有些荒唐和可笑。所以，我们不妨从古人那里学一学经验。给人们树立学习样板，并不是坏事，见贤思齐嘛。关键是你树的样板，应当具有真实性、可信性、亲和性与可学性，使人们在相信和敬佩的前提下，觉得经过自己的努力，也可以达到那个境界。这样一来，反而更愿意照着他的样子去学、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