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钱
(2016-03-24 00:43:20)分类: 散文 |
在我们老家,赌博不叫赌博,叫“玩钱”。“赌博”,听起来文绉绉的,庄稼人嫌它酸;“玩钱”呢,叫着顺口,而且居家过日子,钱是何等的重要,居然可以玩来玩去!一个“玩”字,把整个境界就给提起来了:潇洒啊!
我家从祖父那辈起,就不兴玩钱,因为更上辈的祖先们把家业都给玩光了。祖父是个规规矩矩的庄稼人,一生只知道过日子,其他一概不感兴趣;父亲在村里当队干部,也不能带头玩钱。不过,我不止一次的听母亲说过,父亲其实是玩过钱的。我们那里不兴打麻将,所谓的“玩钱”,不过是推牌九、斗黑牌,还有的用扑克“捣索胡”;最流行的是掷色子。这种玩法很简单,三只色子,往碗里一掷,看掷出的点数大小定输赢。不管你下多大的注,也是三只色子一掷,输赢立判。所以有人说它是“一扔白瞪眼”。那时候,我们家人多劳力少,日子过得很拮据。过年的时候,置办不起年货,上级救济了五元钱。五元钱到手后,父亲动起了心思。在别人的怂恿下,战战兢兢的下了海。可是那天父亲的点儿真背,色子一扔,五元钱立马没了。这下父亲真的傻了眼:家里就指望着这五元钱过年哪,钱没了,年怎么过呢?想再捞本,手里没钱了。父亲以一种更加战战兢兢的心情回了家。进门生气,那是必然的。最后还是父亲向人借的钱,买的二斤肉和半袋面,这才算是吃了顿过年饺子。
从此以后,父亲没再摸过色子,也没玩过其他钱。不但他自己不玩,也不允许我玩。从小父亲就给我定下规矩,可以喝酒,但不允许抽烟,更不允许玩钱。我们家规矩大,我自然不敢与父亲顶嘴,实际上他给定的几条规矩,一条也没落实。酒喝了,烟也抽了,只不过没敢明着抽,而是偷偷摸摸的吸;钱也玩了,当然也是偷着。玩的钱,除了过年的压岁钱,就是大人指使买东西的时候,克扣下来的。积少成多,居然也有了四五块钱。要知道,那时候的四五块钱,尤其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呢。平时,把钱偷偷地塞在套间屋的墙缝里,玩钱的时候,就掏出来。不过,尽管大家都替我保密,最后还是被父亲发现了。有一次我正在别人家掷骰子,父亲到那家有事,被他撞上了。我一看父亲进了门,大气不敢喘,把钱揣到兜里,一溜烟地跑了。父亲回来后,倒是没发火,只是把钱给没收了。从此,我也再未玩过钱。说实话,自从爱上文学创作,没黑没白的看书写作,也没那个心思玩钱了。就这样,一直保持到成年参加工作之后。
到了九十年代,那时候老伴还在农村老家,我自己一人住单位。每天下了班,别的单身汉们都在打麻将,我也不参与,躲在宿舍里看书写字。每当打麻将的人人手不够的时候,叫我上阵,可我不会,于是就有人下决心要把我教会。其实我并不想学,只是看书累了,想放松一下,不知不觉就溜达到打麻将的那里,站在一边观战。别人也是有意将我教会,我居然看出了门道。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别人的极力撺掇下,也终于下了海。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下次别人不叫我,我自动的找他们了。
学会打麻将之后,也曾经迷恋过一阵子,赌注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一次还叫派出所抓住过,虽然没把我们怎么样,但把赌资给没收了。再后来,输输赢赢,没多大胜负,时间长了,觉得也没多大意思,有点厌倦了。只是碍于情面,别人一叫,我还是会去的。在城里安家之后,因为老伴脾气好,人们凑到我家来玩,我家居然成了牌局。但有一件,我自己把握一个度,那就是只能我玩钱,不能钱玩我。意思是绝对不能到了不能自控的程度。而且,我还发现,都是打麻将是玩,是放松,其实,麻将一打起来,吃喝都顾不得;一连做几个小时,上个厕所都要一溜小跑。玩完了,好几天缓不过劲儿来;而且,打麻将的时候,心情也不能放松,听牌的时候,紧张的心里直扑通;如果手气不好,还会怨天怨地,嘴里不干不净的,虽然不是骂人,就是骂牌也叫人挺不舒服的。既然不能放松心情,又对身体不利,我就渐萌退意。一时不好完全脱身,我就来个软着陆,一点一点的抽身。后来,母亲有病,我就借机抽身,彻底戒了。
戒赌已经十多年了,无论别人如何怂恿,甚至动用激将法,我都不为所动。即便是内退之后,我也再未重返麻坛。有人感到不解,问我是怎么戒赌的。我说,大道理谁都懂,也都会讲,我不是因为那些而戒赌的。我就一个原则:只能我玩钱,不能钱玩我。如果连这点自制能力都没有,何谈其他呢?平日里,读读书,上上网,写点东西,优哉游哉,其实,觉得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