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平房千般好，唯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好解决集体供暖问题。我家住的平房，一直是自己烧小锅炉。我在家是当甩手掌柜惯了的，烧锅炉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老伴身上。一冬天最少要烧两三吨砟子，母亲重病的那年甚至烧了五吨。这么多的煤，需要老伴自己一点点的端进锅炉房，再一点点端出去，还要用自行车驮着运往老远的垃圾存放点，这劳动量可想而知。老伴也已经年近花甲了，看着她因为劳作而日渐佝偻的身躯，心里总有些不忍。最关键的是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室内的温度却一直提不上去。所以，一到冬天，我就为此伤脑筋。也曾想过无数次办法，花了不少银子。比如说有一年时兴碳纤维供热器，我一口气买了三台，花了四五千元。费电不说，主要是一台只能解决一间屋子的问题。我家屋子又多，总不能每间屋子都安一台。

最近朋友开了一家供暖门市，新进了一批电磁锅炉。据介绍性能不错，价钱也不高，最关键的是一摁电钮就OK，可以免除老伴大量的劳作。但我一提，老伴就坚决反对，理由是我家不知那会就被拆迁；我说拆迁虽然已经被列入了规划，但最近三四年内没有希望。她就又改口说儿媳妇明年就会生孩子，到时候咱就得去上海看孩子，安它就用不上……千般推脱，其实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怕花钱。我说你就是个天生受罪的脑袋瓜子。

“天生受罪的脑袋瓜子”是母亲平时最爱骂我们的一句话，是埋怨，也是嗔爱，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之所以借来用于老伴身上，也是埋怨她有福不会享，甚至有点不知好歹。我的本意是为她着想，可她却千般推脱，不是天生受罪的脑袋瓜子是什么？

节俭固然是美德，但美德一旦过了分，也会使人不舒服。这些传统的美德，在老伴身上体现不少，也深受人们的称赞；但作为与她最亲近的人，我却经常感到由不忍而产生的怜悯，最后导致不舒服。举例说吧：她历来是“冬怕暖夏怕凉”，真正的原因是怕开空调费电；再比如说，她这一辈子从来在饭桌上往盛着好吃的碗里伸筷子，有了好吃的，从来都是为别人吃了上顿留下顿。老人在的时候，可以理解；儿女在家省给他们吃也可以理解；但眼下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吃饭问题上还要弄出个三六九等，仿佛在家里我是请吃坐喝的大老爷，而她是个挨打受气的使唤丫头，你叫我情何以堪？在最要命的是，现在家里根本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干嘛就不能有好的一起吃，吃完了咱再做不就是了嘛？干嘛非得要显地位得不平等，让人由爱生怨，弄得心里不舒服呢？

所以，美德固然是好东西，但过了分也会让人不舒服的，这大概也是人们所始料不及的吧？

                                                                                         2015-11-18